我出生四个月的时候,父亲从南方坦克学校进修回来。妈妈贴着我的耳朵说:“宝贝女儿,看,爸爸来家了。”顺着声音,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衣裳的人,他上前就要抱我,我吓得哇哇大哭,父亲连忙退却了。这就是我和久别的父亲的第一面。
     那次,父亲只在家住了两天,就匆忙去了二、三百里以外的庄河。听妈妈说,他是要给一位相识不久的文友大哥送海蛎子。当天下着雪,到了那位文友家时,已经黄昏时分了。父亲站在文友家门口时,那位大哥根本没想到父亲会来拜访他。认识不到一年的朋友会上门大老远地给自己送海蛎子,让文友大哥着实不敢相信。他摘下眼镜擦了又擦,看了又看,还叫出老伴来认,直到把当兵的父亲迎进屋,还一个劲地表示惊喜。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是在坦克学校与那位文友大哥通信时,对方不经意间说起过大连湾的海蛎子,说那个鲜啊,真是吃了忘不掉!父亲看后就铭记在心。于是就有了这次不远百里冒雪送海蛎子的事。听说,这位大哥吃了父亲送来的海蛎子,心里念叨了父亲小半个月,被感动得不知说啥好!

      这件小事,也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父亲为人实在,做事诚恳,有时实在得有些冒傻气,用大连话讲,就是有点“彪”了!
      妈妈说,这还是初“彪”,更“彪”的事还在后面呢。

      那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已经脱掉了军装,转业到地方,开始做水产品生意。一天,从瓦房店乡下来了个开三轮车的鱼贩子 ,说要买刀鱼,可是身上带的钱不够,和父亲商量可不可先把鱼拉走,明天一早再把钱送过来。还吹嘘说他最能卖令吉鱼了,别人一天卖一二百斤,他一天能卖一两千斤。母亲听后说道:“有多少钱就拉多少鱼,不赊账,一手钱一手货。”见那人神色黯淡下来,父亲“彪”就劲上来了,他不听母亲的话,将那人拉到一边,让他装上刀鱼,那鱼贩子为了取得父亲的信任,千恩万谢,还要把身份证押下,父亲说什么也不让,还自我安慰说相信钱考验不出人品来。当天晚上,父亲饭都没顾上吃,火速地到渔港码头又上了两千多斤货放在屋里,等着那人第二天来拉。
     当时正值夏日,鱼的腥味儿很快招来满屋苍蝇,为了使鱼保鲜,父亲又去冰库买冰回来。来来回回忙乎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三轮车回来,而且一连十几天过去了,那个鱼贩子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期间,别的鱼贩子要买令吉鱼,父亲死活不卖,说是给人留的。直到后来鱼臭了!才赔本卖给鱼粉厂做饲料。

母亲说,瓦房店那个鱼饭子一看就是个骗子,让你父亲一下子赔了三千多块钱,而且耽搁了好几单好生意。

       还有一次,父亲对该挣的钱却主动放弃了,只为了给守诚信。那是一位海城客户,看好了一种鱼,要拉十几吨回去。每吨父亲可以获利二百元,一共可得三千多元。但父亲对客户讲,这鱼我不能卖你,你只看到尾部上头那点货不错,中间大部分不好,我不能做坑客户的事。在父亲的阻挡下,客户最终放弃了这单生意。后来,这批货被海城的另一位贩鱼拉了回去,结果赔了不少钱。从那以后,那位客户认准了父亲,二十几年始终在父亲手里拿货。
    背地里,母亲对我也说,你爸爸虽“彪”,但有傻福。因为父亲赔过小钱,也赚过大钱。2011年,上海一客户间接地听说过父亲做生意的实在,便通过朋友找到父亲,并将一批出口转内销的鳕鱼片委托给我的父亲。父亲很争气,不仅让委托者卖到了满意价格,而且自己也收获了应有的利润。
     一晃儿,四十年过去了。父亲老了,似乎“彪”得越来越厉害了。最近,我所工作的单位效益不好,生活面临新的选择。父母看在眼里,对我说:实在不行,就做生意吧。做生意我是门外汉,我有些犹豫,倘若真的做起生意来,我是该向精明的母亲靠近,还是该像父亲一样,宁可自己吃亏、赔钱守诚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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