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我读报的历史,大概在小学时候就已经开始,尽管那个时候是毫无意识的举动。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村物质生活贫穷,精神生活更是匮乏。记得每到过年的时候,父母总要努力营造一种喜庆的氛围,或者给纸糊的窗上贴上红艳艳的窗花,或者买几张花花绿绿的床围纸(我们那里更多叫做炕围纸,因为我们大多居住在土窑洞里,家里没有床,只有土炕)围着炕靠墙壁的地方,或者炕沿,贴上那些纸,以免被子、衣服直接蹭到墙上,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贴壁纸或者装修,让屋子看起来有点新意,也多一点过年的味道。

  但那些炕围纸比较贵,于是印象中,父亲会在集市上买回一些旧报纸,将我们居住的窑洞尽可能多的地方都用报纸裱糊一新。我是最乐意干这样的事情的,因为那些贴在土墙上的报纸,不仅让灰暗的窑洞有了亮堂堂焕然一新的感觉,最根本的,是那报纸上的文章,新闻会成为我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精神食粮。在书籍匮乏的年代,这当然是一种莫大的精神享受。

  除了上学和帮父母干活之外,闲暇时间,我就会看那些墙上报纸的内容。当然是先看最容易看到的地方,从感兴趣的内容,到新闻报道,从国内新闻到国际新闻,因为那些报纸除了地方报纸以外,偶尔也会有《参考消息》之类的,尤其是《参考消息》,就感觉那上面的内容,和其他报纸的内容,包括写法都很不一样,它会给我们传递非常遥远的地方的事情,而且,它对国内的一些事情的报道,也似乎有全新的角度。但那个时候我是只有感觉,却完全无法说清楚。

  当然更多的,还是省报,新闻,图片,文学作品,文史文章。最吸引我的是文学作品,文史文章,觉得有趣;看完了就看新闻,看图片,看图片说明,直到许多文章的标题都可以背诵下来。这其中,感兴趣的文章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之后,便开始仰头看那些贴在高处的报纸。那时候,视力好,仰头看也能看清内容,只是时间久了,脖子不舒服。为了克服这种不舒服,有时会端了凳子,站在上面去看,一篇一篇,一张一张,甚至有时会后连那些很无聊的文字也不放过。高处的看完了,再蹲下来看那些低处的。当然,这样的阅读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间断的,真正把贴在墙上的报纸读完,常常需要很长的时间。也因此,那些报纸也就让自己在很长时间内觉得精神很充实,我一个人在无人的屋子里,经常可以呆很久。

  上了高中,读物不再那样匮乏,学校有报栏,光明日报,文汇报、中国青年报经常会出现在报栏里。每当下课,报栏周围就会围很多同学,我当然也在其中,《第二次握手》《李宗仁归来》等那个时期引起轰动的很多文章,就是那样读完的。还记得,我自费订阅了很长时间的《中国青年报》,每天中午,全班同学正在安静地上自习,学校门房那个瓮声瓮气的门卫兼收发师傅,就会在教室外喊道“王永杰,报纸!”我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拿回了报纸,会放下正在做的作业,先浏览一会报纸,然后继续作业,等到放学后,再详细阅读。

  未曾想到,工作后,我几乎一直都在和报纸打交道,大学毕业后,教了几年书,然后就进入了报社,采访、写稿、编稿、读稿、审稿……几十年来,似乎没有厌烦的时候,每每看到一篇好稿,都会激动不已,恨不能立即让全天下所有人都能看到。报纸看似周而复始,其实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篇都是新的,你只要用心,总会做得和别人不一样。就像做饭炒菜,同样的材料,有人就会做出无数的花样,让人吃得心花怒放,吃了还想再吃。而有的却能几乎把所有的菜都炒出一个味道,把所有的面和米饭都做成一种口味,让人毫无食欲,其中的区别只在于用心与否。

  当下,各类书籍,报刊,网络文字,各种有声书,电视,电影,可以说,能给人们提供精神产品的方式多如牛毛,数不胜数。真正重视精神食粮的人,当然不会无书可读、无报可看,这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但与此同时,却分明可以感到,可以吃的东西多了,可以挑选的空间大了,人们反而不再像过去那样珍惜和用心。就像物质匮乏的时代,好不容易有一点面粉,大米,人们总要想方设法把那做出无限的花样,就算是玉米,红薯,甚至高粱米,也要想办法做得滋味无穷。现在物质丰富了,人们却更难吃出物质稀缺时的那种感觉,粮食多了,精心细作的人,有耐心的人却少了;书籍、报刊多了,对一本书、一篇文章愿意反复去读,读出精华、精髓的人却少了起来,人们总是不断地被新的东西所吸引,却很难沉静下来。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精神和物质而言,个人觉得:过度的丰富,让人眼花缭乱,或许未必一定是好事,它会让人失去了静下心来仔细品味的那份耐心,也会少了许多美好的感觉。人在适度饥饿的情况下才会品味出食物的美好滋味,身体也才会真正的健康,其实,人的精神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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