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多日的秋雨带给人一夜入冬的感觉,一片片黄叶也随风起舞,大街上已经有穿羽绒服的人了。猛然想起,重阳节已过,就要到了“十月一送寒衣”的时节了。

昨夜,母亲又入梦。梦到她在厨房里熬大锅菜、贴饼子呢。灶膛里的火红红的,大铁锅里嘟嘟地冒着白汽,母亲弯着身子正把一个个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子贴在锅边上……

几个闺蜜一直说去我家吃大锅菜、贴饼子,可笨拙的我怎么也做不出母亲在世时那种味道,也就不敢邀请她们来我家。无奈之下,为一饱口福,我们就到了县城最出名的铁锅炖。四位“资深美女”一边信誓旦旦地喊着减肥,一边把一锅炖菜还有4个玉米面饼子消灭的干干净净。在餐桌上闺蜜丽还说,那时候每次去你家,姨姨总是说,丽来了,咱们大锅菜贴饼子吧。于是,她就在下面负责烧火,每次用芝麻秸做引火,噼噼啪啪中散发着香味。母亲就弯着腰在氤氲的蒸汽中往锅里贴饼子,不一会,菜炖好了,一面暄腾腾,一面烤得焦黄的饼子也熟了。唉,想不到姨姨说走就走了。丽的这句话使我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母亲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父亲的朋友、我们姐弟的同学都喜欢去我家,不管谁去母亲都会给他们做好吃的。记着有一年正月,母亲“抱怨”:她从正月初一到十六,天天在家里招待客人。在我们的认知中,家里买来的肉以及糖果都是为了招待客人而不是给我们吃的。那时候父亲的朋友过来,妈妈会做上几个菜,然后就把我们几个眼巴巴瞅着桌上菜、咽着口水的孩子支使到外边去玩。客人不吃完,不让我们回家。

母亲是在客居的城市去世的。前一天,我还陪着她到楼下小区转转,遇到了和母亲一起遛弯的几个阿姨,她们很关切地询问母亲的病情。而母亲几乎只是应付地哼了几声,这让旁边的我感到很尴尬。回家的路上,我还给母亲说,人家那么关心您,您的态度不太礼貌哦。母亲几乎没什么反应。粗心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母亲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

第二天是母亲复查的日子,本来我计划等复查完以后没什么大碍,就回老家;弟弟还安排了当天10点钟的课。我们一大早就到了医院。导医台护士看到母亲身体比较虚弱,就给我们找了一辆轮椅,我陪妈妈排队做检查,弟弟看到前面排队的人不少,就出去买早餐。我突然发现母亲的面部肌肉有些扭曲,随后一大滩暗紫的血就从喉咙里喷了出来。我一边大声喊着“娘、娘”,给她擦拭血迹,一边赶快给弟弟打电话“快回来,娘吐血了”……在等弟弟回来的时间里,母亲又吐了二次,吐完后她疲惫地望着我,用最后的力气说:“我这病还能好吗?”“能,能,一定能,咱们这就去找医生”。没想到这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即便这时,我还感觉死亡对于母亲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哪能相信,从小就是我们家天的母亲说走就走呢。

因为小时候,爸爸一直在省城工作,母亲一个人既要种着十几亩责任田,还要照顾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是里里外外不折不扣的一把手。她打理的十几亩责任田,块块地里庄稼长得像一支花,田间地头也几乎看到不到杂草。她一直坚信“锄头下是水、肥”,多锄几遍地,庄稼肯定不吃亏。我们村里一退休老教师说“哪天冷热,凤娥最有发言权”。(凤娥是母亲的名字)因为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去地里干活都要从他家门口过。三伏天不管多热,母亲也会照常下地不误。一个女人不仅把庄稼侍弄的好,我们姐弟三个也成为乡亲们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因为母亲天天忙着地里的活,在她的影响下,我们从小就知道要帮着母亲做一些事情。那时候放学后,别的小伙伴就约着一起玩。而我们就急匆匆赶回家挑水、割草、洗衣、拉风箱做饭。我10岁左右就开始去搅辘轳井上挑水。我的个子矮,母亲认为是挑水早,压得没长高,为此还很内疚呢。除此之外,我们三人的学习成绩在乡村小学也是出类拔萃,这和母亲的教育也是分不开的。虽然当时家里那么多活,但是我们只要一提学习,母亲总会给我们留足充裕的时间。多年后,虽然我成就平平,但是弟弟和妹妹都通过乡村的小学、中学考上了高中、大学,弟弟还取得了博士学位。

所以母亲在我们眼里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是勤奋、能干和优秀的代言!她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呢?

这边已经有人给主治医生打了电话,弟弟一路跑到母亲身边,我们推起轮椅第一时间就来到了病房,主治医生已经把仪器安排到位,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种管子插到了母亲身上。等该采取的措施完成之后,医生把弟弟叫到门外,神色凝重地说,准备后事吧!

弟弟也不相信这个事实!急切地问:“怎么这么快呢”?主治医生说,一旦出血就没有抢救价值了。我之前也给你们说过的。一般家属都存在侥幸心理,希望奇迹会发生。但事实上这就是病情的客观发展规律。
等弟弟悲怆着走进病房,母亲的心电图就开始慢慢平缓,直到成为了一道直线。

我难以相信,早上还自己走着出了电梯,上了车来到医院,我们还希望这次复查,病情好转后,天气暖和了,带她回老家看看呢?怎么短短4个小时,人说没就没了呢?

在这个异乡,没有长辈人给我们当主心骨。现场只有我和弟弟、弟媳,我们必须先藏起眼泪,把母亲的后事安排好,让一辈子好强、要面子的母亲走好最后一程。

弟弟说,母亲曾经说过,等她百年之后一定要回归故里。咱们必须要满足母亲这个愿望,他去找一个车把母亲全须全影送回老家。随后,又给老家的叔叔、婶子、堂哥等打电话让他们在家里准备一下。

虽然当年父亲去世时,我就在身边,但当时本家的那些长辈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们遵循乡俗老理儿,指导我一步一步来。可这次我一下子也不知怎么办?又给婶子打电话,她一句“苦命的嫂子啊!”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控制了一下情绪,她让我们先去买寿衣,然后给母亲净面,再帮她穿好衣服。好在医院周围就有寿衣店,我和弟媳到那里为母亲买了最好的寿衣,在婶子的遥控指挥下,我们帮母亲净面,穿好衣服。这时,弟弟找的车也来了。在弟弟单位领导和同事的帮助下,把母亲抬到车上。这时,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车子载着母亲和我们姐弟冒雨驶向母亲奋斗了一辈子的老家。期间,在老家的妹妹得知母亲走了,立马和妹夫开车赶来,走到半路上相遇,就这样我们姐弟三人和弟媳、侄女护送着母亲直到晚上六点才到家。

在路上,老家的亲人们一直在打电话问我们走到哪了。等到村口时,我看到家族的长辈们及好多乡亲都在雨中等着,看到母亲回来了,他们也跟在车子后面往家走。走到我们胡同口,那些婶子大娘及堂嫂们黑压压站成一大片都在抹眼泪,看到这一切我们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回到多年不住荒芜的老屋,一切早已被本家及乡亲们收拾的利利索索。堂屋正中央的草铺也已经准备好,这就是母亲在家里最后落脚的地方。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在家停灵三天,才能入土为安。其实正式的准备时间实际上只有一天,而因为我们都离家多年,家里一无所有,所有的东西除了能买到的,其余几乎都是婶子带着那些嫂子们从自己家里及四邻八家拿来的。后来我听说草铺上那些干草,是我们本家的一位年轻长辈转遍全村才找到的。他一边找,一边掉着眼泪说:“ 凤娥不在了,我去帮她找干草”。其实干草就是谷子秸秆。我们当地种谷子很少了,所以干草很不好找。但干草又是过丧事必不可少的用品。也不知道他跑了多少家才找到的。

最终在本家及乡亲们的鼎力协助下,母亲的后事办得非常圆满和体面。事后,我给婶子说,我们常年不在家,这次娘的后事办得这么顺利,多亏了乡亲们帮忙。婶子说,还是有你娘的面子在这撑着呢。你娘在家时谁家有事,她不是主动上前帮忙啊。

是啊!她经常这样做,也经常教育我们这样做。
      身在异乡的我,今年可能无法亲自去坟前为她送纸钱了,为此心里一直再纠结。后听老家的人说,今年政府加大防火和保护环境力度,严禁焚烧纸钱,提倡绿色祭祀、网上祭祀,这下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母亲一直以和新中国同龄为荣,从小就教育我们听党话、跟党走,她虽然只是个农村妇女,但一生恪守公序良俗,相信,她也一定会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