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藤是旋花科银背藤属藤本植物,也叫野葛、白花银背藤、甜葛藤等名字。旋花科还有一类很有名的植物打婉婉花、田旋花,后两类北方的山间地头、但凡有土地的地方都有,夏季少花的季节,打婉婉花或者田旋花粉色的喇叭夺人眼目。葛藤不一样,葛藤寻常,但不长在北方,就让北方人的我以为不寻常。

葛藤很久的从前是用来纺织的,可以做粗陋的衣衫,也可以编织鞋子,后来人们发现了葛花的妙用。可以解酒,特别是当今富裕之后,无酒不成席,无席不醉酒,所以葛花就超长的发挥了它的作用。至于制作衣衫,鞋子,那就不必了,现代的各式材料多极了,远比葛藤制作出来的衣服舒适多了。

最早没有棉花的《诗经》时代,除了贵族穿着丝绸制作的衣服,老百姓大多要穿葛藤或麻材料制的衣服,所以那时的诗歌会多次提到这种植物。有提到葛藤制作过程的《周南·葛覃》,有提到象征着思念的《王风·采葛》,还有提到关系不明不白的《齐风·南山》,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有情有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葛。就以此为例,看看久远的葛藤的长情吧。

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不用翻译,就是劳作时,采葛藤、采萧蒿、采艾蒿是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时的人但凡谈过恋爱都知道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滋味。现在的人情来的快去的快,想来不需要如隔三秋的思念吧。

还是在那时候《列子·汤问》中也提到葛:“九土所资,或农或商,或田或渔;如冬裘夏葛,水舟陆车。”意思是广大土地所能提供的,可以农耕,可以经商,可以有田地,也可以有渔场。犹如冬天穿裘皮,夏日着葛衣,舟在水中行,车在地上跑。并以此有了“冬裘夏葛”的成语。可见那时葛藤的广泛使用。

后来文人墨客的笔下葛藤就很少提及了,唐诗中没有找到,是让我意外的。但宋词里有,也只有两次,远不如柳、梅等不计其数。但凡写过词的词人,几乎没人不提柳、梅,那几乎是宋词人的标配。感谢辛弃疾和他的好友陈亮提到葛藤,让今日的我得以看见千年前它的模样。

先看辛弃疾的《水调歌头·题永丰杨少游提点一枝堂》:

万事几时足,日月自西东。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一葛一裘经岁,一钵一瓶终日,老子旧家风。更著一杯酒,梦觉大槐宫。

记当年,哧腐鼠,叹冥鸿。衣冠神武门,惊倒几儿童。休说须弥芥子,看取鹍鹏斥鷃,小大若为同。君欲论齐物,须访一枝翁。

万事万物没有够的时候,只有日月恒久不变。无穷的宇宙中,人就像大粮仓里的一粒米。所以我过的日子就是,夏天一件葛衣冬天一件裘皮,每日不过一碗饭一瓶水。兴致来时喝一杯酒,大梦醒来就知道不过南柯一梦,一切富贵都是浮云。

想当年,我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鲲鹏展翅就是我的志向,那样的神武是让少儿膜拜的。到如今,志向难以施展,我方才明白,什么渺小如芥子,宏大如鲲鹏,其实一样的,古有庄子的《齐物论》说的明白,今天若是要参透,那就请教一枝堂的主人杨少游吧。

辛弃疾是豪放,但更放达,反复不被当朝使用之后,看清世间万物,更清晰的认识到人世的飘渺无常,那就“一葛一裘经岁,一钵一瓶终日”吧,他是无奈参透的。

再看他的好友陈亮在《贺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中提到的葛藤吧。

陈亮跟辛弃疾一样是英雄,知道陈亮是因为他流传千古的豪言壮语:“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那豪气真叫干云,看了让人心情激荡,毛孔张开。他也因之自称“人中之龙,文中之虎”,就是这么自信这么自负。

他和辛弃疾是同时代人,辛弃疾是将领、词人的话,陈亮就是思想家、文学家。他是历代状元中的真正状元,真正能流传下来的状元。年少时就“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但一生官运不通,还两次被诬陷下狱,五十二岁就在上任官职的路上去世。

贺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

离乱从头说。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亏杀我、一星星发。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斩新换出旗麾别。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霸、又成痴绝。天地洪炉谁扇鞲,算於中、安得长坚铁。淝水破,关东裂。

陈亮真是辛弃疾的好友,两人意气相投,都深怀为国征战,收复北疆的大愿,以南宋朝廷一贯的苟且偷安,怎么可能,于是内心的愤懑悲愤不言而喻。上一篇辛弃疾已经失望了,转而过“一葛一裘,一钵一瓶”的生活,此一篇,陈亮还在畅想二人联手征战的情景,当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幻想。

如今的离乱还是从头说起吧,早在前朝就是假以“爱民”,不惜把金银布帛不计其数的“进贡”给辽朝,现在又“进贡”金朝,那是丧权辱国啊,这样的事犹如“蔓藤累葛”百年没有停息,这样的苟且偷安登时让人壮气尽消。人们一味趋于柔弱,那前去和金国谈判的使臣就算衣冠盛美,不过就是看了看阴山的雪景,其他一事无成。我痛心疾首啊,连头发都白了。齐景公畏惧吴国就流泪送人家美女,鲁国怕齐国,即使齐君勾连鲁君的夫人,鲁国也不敢吭气,这样遭受侮辱的局面何时能够改变?孔门有仲由这样的硬汉是他的荣幸,其实我是想说,大宋有我和你是他的大幸。

畅想一下,我们现在打出崭新的抗战旗帜,把鹅湖之会之大义仔细解剖分析,广泛宣传,只要我们振臂一呼,一定会八方响应,那阵势一定是震撼河山的。但是这样的筹谋不过是幻想,是痴心妄想啊。但是我不死心,天地犹如大熔炉万事万物瞬间就会被愈鼓愈旺的火化为灰烬,那金国岂能长久如铁般坚硬?我相信曾经的大破淝水之战定能实现!

陈亮好样的,可歌可泣,中华民族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脊梁才得以蔓延不绝,数千年延续。为陈亮鼓掌,为辛弃疾点赞,民族的英杰,万古流芳。

感谢因为葛藤带来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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