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高原由东北向西南斜伸,地势狭长。如此一来,这片广袤的土地就与八个省级行政区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成为华夏版图上一道绝无仅有的风景。它的东北部主要是茂密的森林,中部大都为辽阔的草原,西部则几乎都是荒凉的沙地。
地理概念中,沙漠为沙地的一部分,完全由黄沙堆积而成,是沙化最为严重的沙地;狭义的角度,那些冠以具体称谓的沙地,一般来说,只是覆了一层不算太厚的黄沙。
内蒙古境内的沙地占了整体面积的四分之一左右,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不过,在它们的东南方向,“毛乌素”沙地也颇负盛名,它的南北两侧,分别坐落着陕北的榆林和蒙西南的鄂尔多斯,那是两座古老的塞上名城。 (右图:内蒙古地形图)
汽车在两城之间穿行,绿色的植被盖住了四野的黄褐色,虽然不能说茂密,但映入眼帘的分明就是那种能绿透人心的颜色。一丛丛的柽柳,一簇簇的芨芨草,在夏日的暖风中摇曳生姿;一片片墨绿的玉米,一朵朵娇艳的野花,散发出了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最耀眼的是那一排排挺拔的白杨,树冠紧凑,身躯伟岸,与内地杨树扎煞的身姿似乎不太一样,仿佛瞬间就会刺破苍穹,让人想起了茅盾先生《白杨礼赞》中曾经的描述。
有了这片绿色,如今的“毛乌素”沙地应该说是有名无实了,80%的地域都褪去了黄沙,变成了林地、草场和良田。绿色的植被压在地表之上,使得每年被狂风卷走的沙土足足减少了四亿吨之多,黄河之水似乎也清澄了一些。不过,这种美妙的变化,其实只是昔日情景的再现而已。
“毛乌素”之谓源于陕北靖边的毛乌素村,最初的外延也没有如今宽泛,它在蒙语中是“坏水”的意思,这种说法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因为迟至汉唐时期,那一带还是水草丰美的地区,何以“坏水”名之?
后来,由于无序的开垦和频繁的战事,加之气候变化等原因,宋代以降,“毛乌素”就地起沙,很快就像牛皮癣一样向四周扩散,愈演愈烈。到了清代,最终变成了望而生畏的茫茫大漠,面积竟然超过了四万平方公里,从陕北长城沿线的榆林,一直接续到了内蒙古的伊克昭盟。
“毛乌素”由沙地渐渐恢复从前的模样,与1950年代以来的大规模治理有很大的关系,人们引水拉沙,引洪淤地,大力兴建防风林带,种植适宜沙地生长的各类灌木,卓有成效。
有意思的是,全国沙漠地区植树绿化的模范人物,几乎都集中在“毛乌素”沙地周边,而西边的“腾格里”和“巴丹吉林”等其他沙漠,则绝少这样的故事。由此也可以看出,沙地的治理需要具备相当的客观条件,轻易就说“人定胜天”是不科学的,自然的伟力往往是一个更加重要的因素。
黄河由西向东走到兰州,朝东北方拐了一个大弯,到了宁夏银川之后,径直向北奔去,一直跑到了内蒙西北部的巴彦淖尔,才经包头奔流到南部边缘的托克托。以此为界,黄河进入中游,转入山西境内。
黄河这么一绕,就形成了5000平方公里的冲积平原,“毛乌素”沙地就位于它的南部,被黄河围绕起来的这大半个圈内的地域,就叫黄河河套地区。若是没有黄河之水,治沙的难度不知会增加多少倍。另外一个原因还是水,这一带年均降雨差不多达到了400毫米,这在干旱的西北地区是极其罕见也极为宝贵的。
这种客观条件加上人的努力,“毛乌素”沙地才呈现出如今喜人的绿色。值得一提的是,大名鼎鼎的治沙英雄中,巾帼不让须眉。那种耗日持久的枯燥劳作,令很多初时一腔热血的男人都很快打起了退堂鼓,然而鄂尔多斯的宝日勒岱、乌云斯庆,榆林的殷玉珍、牛玉琴这些女中豪杰,却长年与漫漫黄沙拼搏,足见中华妇女的韧性。
鄂尔多斯此前的称谓是伊克昭盟,再往前还有很多叫法,而且大多与蒙语相关,有些拗口。进入新世纪后,由于地下资源的开发,这个塞北小城一下子富甲天下。已探明的矿产中,煤炭储量约占全国的六分之一,天然气储量约为全国的三分之一。此外,油页岩、有色金属、化工和建筑非金属矿藏也很丰富。
矿产资源深埋地下,一般人只闻其名,难见其容。然而,鄂尔多斯的美丽是遮掩不住的,就像一位身着蒙古长袍的“呼很”(姑娘),青春的靓丽和华美的盛装让人赏心悦目。
虽是暑热时节,这里的气温并不很高,依然清爽宜人,风中不时飘来阵阵草香,令人心旷神怡。抬眼望去,蓝天深邃,白云缥缈,遍地都是绿植,城市十分洁净。入夜时分,栉次鳞比的高楼,灯光次第闪烁,明亮灿烂,完全没有传言中“鬼城”的感觉。
伴随着夕阳最后那抹亮色,我们来到了康巴什新区的成吉思汗广场。铁木真一生征伐,军事成就耀眼夺目。虽然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对此有不同的理解,然而,他在蒙古民族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进入广场,最大的感觉就是宽阔无比。记忆之中,天安门广场之外,似乎还没有与之比肩的。周边的建筑也是气势恢宏,最吸引目光的还是广场上高高矗立的四组巨大青铜雕塑,它们以《海纳百川》《一代天骄》《闻名世界》《草原母亲》为主题,反映了成吉思汗的生平事迹和蒙古民族的文化精髓。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广场南端草地上那两匹凌空跃起的青铜骏马,它们后腿直立,前蹄腾空,头颅高昂,大张的嘴巴似乎发出了倔强的嘶鸣,那是一种草原精神的传承。据说当年蒙古骑兵远征欧洲,将士人人都配备了两匹战马,人歇马不歇,铁蹄的旋风令人胆寒。
不过,康巴什的成吉思汗广场毕竟是新迹,伊金霍洛的“成陵”才显现了历史的沧桑,那里距离老城区东胜不过几十公里。 (左图:成陵)
蒙古语中,鄂尔多斯实际上包含了地域、蒙古包和族群三个层面的意思。它的本意是“南面”,彼时的地理概念里,戈壁沙漠以南为“漠南”,阴山以南为“山南”,黄河以南为“河南”,所谓“三南之地”统称“鄂尔多斯”,属于黄河河套地区。
最早的蒙古部落,主要在漠北高原。成吉思汗统一这些部落后,以他们的旧营为基础,建成了四大“斡耳朵”,也就是蒙古包群。每个“斡耳朵”的蒙古包超过千座,类似于四个城镇群落,分别由他的四位夫人管理。成吉思汗建都“哈拉和林”前,就居住在最大的“斡耳朵”内。
那个时候,“斡耳朵”不但包括了蒙古包或蒙古包群落的内涵,还引申出了“宫帐”等皇家住所的意思。随着语言的演变,“斡耳朵”后来又被称作了“鄂尔多斯”,“斯”这个后缀在蒙语中为复数。
守护“斡耳朵”的“禁卫军”,由万户长、千户长选派,他们是对成吉思汗最忠诚的人,包括中央机关的工作人员。由此看来,“斡耳朵”部落并非完全以血缘和地缘相接,职业关系也是一种纽带,鄂尔多斯亦指这些特殊的族群。
公元1227年,也就是南宋宝庆二年,成吉思汗在六盘山之南去世,那个地方距离如今的甘肃天水不远,至于墓葬位于何方则无确切的说法,有人推测在蒙古国乌兰巴托东侧的肯特山上,因为那里的“起辇谷”是蒙古汗国和元朝皇帝的归葬之地。
然而,这个说法一直存疑,皇家向有秘葬的传统,护送成吉思汗灵柩的均为蒙古臣僚勋戚,外人不得靠近,并无准确的资料传世。
不过,“斡耳朵”与“哈拉和林”很快就分别设立了白色宫帐以供奉成吉思汗生前使用过的器物,并将那里视为“全体蒙古的总神祗”,进行最高规格的祭祀。那些宫帐类似于汉民族的“太庙”,以蒙古包的形式建立纪念场所,显现了游牧民族的特点,适应了随时迁移的需要。
元朝建立后,忽必烈在“元上都”和“元大都”也建立了此类场所,并将之钦定为“八白室”,也就是八座白色的宫帐,这个称谓由此沿用下来。
元朝消亡后,蒙古人的影响式微,元大都的祭祀之地难以留存。十五世纪中叶,四大“斡耳朵”从漠北高原逐步进入黄河河套平原。不久,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孙“达延汗”统一了南部蒙古,他在伊克昭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这里的“八白室”由此被奉为正宗。
十七世纪中叶,也就是清初顺治时期,伊克昭盟首任盟长、鄂尔多斯“济农”(亲王)额璘臣决定将“八白室”及圣物,从黄河岸边南迁到巴音昌霍格河畔。说起来,此事缘于他的一个梦。
蒙古民族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当年成吉思汗远征西夏,途经鄂尔多斯时,看到了巴音昌霍格河畔茂密的森林和碧绿的草原,欣喜异常,很快融入了大自然的野趣之中,疲惫的身心得以放松,舒坦之间,手中的马鞭也滑落了。
额璘臣那日夜里,就梦到了那条著名的马鞭,他感觉这是成吉思汗冥冥之中的昭示,既然先祖喜欢这个地方,何乐而不为?“八白室”就这样来到了成吉思汗当年马鞭滑落之地,神祇移驻于此,新的称谓“伊金霍洛”出现了,意思是“圣主的院落”。
有清一代,满族之外,蒙古族的地位是最高的。康熙年间,《理藩院则例》规定:“伊克昭盟境内,有成吉思汗园寝,鄂尔多斯七旗向设看守园寝、承法祭祀之达尔哈特五百户。此项人户,不得作为该王所属,于该盟内择贤能札萨克一员,专司经理。”
有了清廷的如此表述,“八白室”又增加了“成吉思汗陵寝”的内涵,虽然不知金身何在,衣冠冢也具有无可替代的象征意义。
很快两百年又过去了,“九一八”事变前,日本《田中奏折》提出了“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的战略构想。虽然这个奏折的真伪一直存疑,但后来日本军方的轨迹的确与之重合。
“七七事变”后,日军很快占领了绥远,也就是如今内蒙的中部和南部,省政府被迫撤往巴彦淖尔的杭锦后旗。日本紧接着在归绥(呼和浩特)成立了“蒙古联盟自治政府”,他们知道“八白室”在蒙古民族心中的地位,企图借此影响内蒙的局势,各路心怀鬼胎的人马纷纷来到伊克昭盟。
蒙古沙王为成吉思汗的三十世孙,此时正在伊克昭盟盟长任上,他识透了这个阴谋,立刻远赴重庆,建议国民政府将“八白室”灵柩和圣物迁至青海,以免成吉思汗这面蒙古人的旗帜蒙羞。
蒋介石考虑得十分深远,痛快地答应了沙王的请求,并委任他和绥远省政府主席傅作义、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邓宝珊为起灵致祭官,经费由国库拨付。起灵之后,邓宝珊立即赶回了驻地榆林,那里是灵柩经停的第一站。
抗日战争爆发后,蒋介石将驻甘肃的新1军第165师与驻榆林的第86师合编为第21军团,命令邓宝珊统领,驻防榆林,在平绥线西段侧翼抗击日军西犯。然而,第165师还在开进途中,两个旅又分别划拨给了胡宗南和朱绍良,邓宝珊只得屈就晋陕绥边区总司令。
邓宝珊是甘肃天水人,早年从军,只念过几年私塾。然而,戎马倥偬间,从不废读,对西北地区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考虑到路途遥远,交通闭塞,他建议将成吉思汗灵柩暂厝甘肃榆中兴隆山,此地北距兰州不足两百公里,进退裕如。如此还可以迎合蒙古王公贵族的特殊心理,因为当年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时,曾经在这一带驻扎过,这个建议得到了各方认可。
1949年8月初,兰州战役打响前,刚刚接替胡宗南就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的马步芳,急忙将成吉思汗灵柩移往了青海西宁的塔尔寺。只过了半个月,人民解放军就占领了榆中。
1956年,经过内蒙人民的请求,漂泊近二十年的成吉思汗灵柩及“八白室”圣物途径榆林,又回到了“伊金霍洛”,那里终于成了蒙古民族永恒的纪念地。
盛夏的傍晚,我登上了榆林的红山之顶,站在“镇北台”上,北中国的辽远深邃一览无余,落日的余晖从斜刺里辉映着“镇北台”巨大的身影,一片血红。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画面,耳畔也响起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搏杀之声。只是四野真静,静得似乎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右图:榆林镇北台)
明王朝建立后,蒙元的势力虽然一落千丈,却并没有完全消亡,只是又回到了传统的地域。如此,榆林成了边防重地,战略地位凸显。
秦灭六国后,北逐匈奴,收复了河套地区。为了巩固边塞,广植榆树,以为栏栅,故而有了“榆林塞”的称谓,这里为黄土高原与塞北草原的接壤地带,是农耕民族防御游牧部族的要地。
秦代开始,陕北长城动工修筑,历经魏隋,及至明朝中期,那条蜿蜒的长龙达到了1500多公里,自东向西横穿榆北六县。
长城万里有三大奇观,东有山海关、西有嘉峪关,中部则是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台”的镇北台,它的西北方不远处就是当年的蒙汉互市之地,生意兴隆,很是热闹。然而蒙古骑兵不管这些,经常袭扰。为了维护边境贸易,万历年间,“延绥镇”巡抚涂宗浚,修筑了长城上这座最大的瞭望台。
随着明长城的修建,榆林城也逐步北移,这就是所谓的“三拓榆阳”,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的“延绥镇”,总兵府也从绥德迁了过来,变成了“榆林镇”。
榆林的城墙,高度超过了北京,这是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钦定的,全国仅此一例,否则谁敢造次?有了皇帝的谕旨,榆林的城垣除了增高加厚外,外墙又用青砖包砌起来,显得更加坚固,其间还有十四座城楼相接,而且多为瓮城,设有千斤闸,构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陕北地区,多以窑洞为居所,这是黄土高原的特色。然而榆林北部六县的民居,却别具一格,柳笆庵子之外,砖瓦房也不少,不仅与南边的窑洞不同,也和北边的蒙古包不一样。榆林城里,则以四合院为主,与京城相似,不知是借用圣意为之还是巧合?
正德年间,明武宗朱厚照登基后西巡,驻跸榆林,城里城外转了一圈后,感慨地说,榆林真乃小北京也!老舍先生抗战初期来到此地,也留下了“城扁街宽……坚厚城垣……具有北平的局面”这样的描述。
不过,这些古迹我们是无缘目睹了,榆林的城垣与城楼大多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残墙断壁还在述说着历史的沧桑。如今的城楼,是后来仿建的,已经读不出岁月的年轮了。至于四合院,更是鲜见,站在“镇北台”上向东南俯瞰,榆林城内高楼大厦栉次鳞比,与其他城市并无二致。 (左图:榆林古镇)
历史上,榆林与南边的延安、北边的鄂尔多斯都属于十分贫困的地区。然而,近几十年来,这些地方以丰厚的矿藏,支撑起了经济的发展。
早在1930年代,后来的共和国煤炭工业部顾问、彼时的国民政府陕北油矿勘探处处长孙越崎,就在延长县发现并打出了中国第一口油井。只是由于交通不便,以及当时社会对石油的需求并不十分旺盛,故而这些宝贝依然养在深闺人未识,结果造福了后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也是幸事。
如今的榆林,光是煤炭资源,就占了全国的五分之一;陆上探明的最大整装天然气田,也在这里;石油的预测储量,超过了六亿吨。如此丰富的资源,使得陕北悠忽间脱颖而出,告别了贫困。那个以“全民医保”著称的神木,恐怕也是借此功力才得以名冠华夏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家人有一颗滚烫的心。
“镇北台”的东边就是号称“塞上蓬莱”的红石峡,拾级而下,我们很快进入了峡谷。两侧的山崖不算很高,也就十几米的样子,长度却达到了五六百米,这种景观本不为奇,然而在陕北高原的浑黄包裹之中,一片红色的石崖突兀出来,仿佛从天而降,就格外耀眼。尤其是那条穿峡而过的榆溪河,在北部形成了一汪湖水,这在干旱的塞北地区,尤显珍贵。
夕阳之下,碧绿的湖水折射出金鳞鳞的光芒,聚满的清流溢出湖面后,滚落谷底,迸溅的水滴在红色的石崖上闪烁跳跃,晶莹剔透,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汩汩的流水淙淙作响,不仅送来了阵阵清凉,也把我引入了另外一条时空隧道。
邓宝珊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一直驻防榆林。由于紧邻延安,故而也与中共有了较为密切的接触,曾经在枣园窑洞里与毛泽东彻夜长谈。解放战争期间,邓宝珊不主动与我军为敌,但在起义问题上始终徘徊不定,西北野战军曾两次攻打榆林,结果他都守住了,可见还是一员战将。
1948年初秋,邓宝珊应傅作义之邀,赴包头就任“华北剿总”副总司令,不久又代表傅作义与第四野战军谈判,对北平的和平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因功就任甘肃省省长。但是,他对当年在榆林两次挨打始终不能释怀,曾当面向毛泽东述说过委屈,认为自己与中共友好,并没有主动向解放军发起进攻。毛泽东笑着告诉他,那是我们的战略需要,共产党的目标就是要拿下全中国。
邓宝珊并非榆林籍,只是与榆林有了太多的关联。国民党另一位著名将领杜聿明则是地地道道的榆林人,不过他没有邓宝珊懂得变通,一心忠于他的校长,淮海战役中成为战俘,在“功德林”一呆就是十年。
《明史》记载:“榆林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士常不宿饱。”作为边塞要地,榆林历来不缺军事斗争的故事。与岳飞齐名的抗金英雄韩世忠,就是榆林人的骄傲。实际上,这里可歌可泣的故事还有很多。
崇祯十六年(1641),明王朝情势危急,榆林精兵悉数调走,十分空虚,李自成部将趁机围困。榆林守军苦撑十二天,无一人投降,城陷时全体殉难。康熙十四年(1675),叛军又把榆林围了起来,军民奋起抵抗,坚持了三个月,终于守住了城垣。康熙闻听这两件事后颇为感动,亲笔题写了“两守孤城,千秋忠勇”八个大字,御赐榆林。
明末的李自成、张献忠也是榆林人。至于对他们的评价,见仁见智,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搅起那么大的风云,没有相当的军事才干也是不行的。
作为历史根基深厚的地方,榆林早年就有共产党人的积极活动,民国时期发生在榆林的“清涧起义”,是中国共产党在西北地区领导的第一次武装暴动,陕北红军由此创立。榆林籍的早期共产党人中,幸存者1949年后大都担任了要职,比如刘澜涛、安子文、马明方、马文瑞、白如冰、阎揆要……
当然,榆林历史上的闪光点并不仅限于军事方面,文化上的跃动也很耀眼。著名报人,《大公报》总编辑张季鸾也是榆林的骄傲,他的“四不”办报方针,影响深远,后人将之与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水利科学家李仪祉并称“陕西三杰”。
民国三十年(1941)张季鸾去世后,毛泽东称赞他“坚持团结抗战,功在国家。”接任的王芸生认为,张季鸾为文思路清晰、见解独到,为人热情洋溢、温文尔雅,如同一壶新沏的龙井茶,清新之外还有热度。
至于柳青、路遥、张维迎这几位榆林人,他们在文学和经济学方面的成就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人们耳熟能详。
榆林还有一个有趣的话题:“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榆林人借用《三国演义》的影响,曾将这句著名的陕北民谣演绎到了貂蝉和吕布身上,以小说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形象地诠释了他们心中的认知。至于真伪,那就不重要了。
米脂女子甜美俊俏,绥德汉子高大英武,的确有口皆碑。不仅是在陕北,就是在关中、陕南乃至全国,也毫不含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黄土高坡粗犷雄浑,孕育出硬朗郎的绥德汉子并不为奇。然而,在干燥少雨的陕北,米脂竟然养育出了那么多水灵灵的女子,不得不感叹这方土地的神奇,由此也让我想起了高西庄的故事。
那个位于米脂西南部的小小村落,是一个甚至早于大寨的典型。在“以粮为纲”、大搞“人造小平原”的年代,由于他们坚持走绿化山野、水土保持的路径,与主流相悖,慢慢被边缘化了。几十年过去后,当国家大力提倡“退耕还林”时,那里的山头和沟壑早已披上了绿装,林草覆盖率接近70%,满汪汪的水库里碧波荡漾。
米脂能有这样的青山绿水,当然能够滋润出楚楚动人的妩媚女子。而她们的动人之处,恰恰是有那么一股“媚”劲儿,这正是最吸引绥德汉子的地方。
有一句老话道,谁不说俺家乡好。眷恋故土,那是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熟悉了那片环境。在我们这个幅员广大的国度,如果你细细地游走,就会发现,到处都有美丽的地方,比如眼前的鄂尔多斯和榆林,就如两颗璀璨的明珠一般,闪耀在塞北高原宝蓝色的天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