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十二年前,时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不爱书,只是略对它有些感兴趣,多一层新鲜感。

  旧时的小县城,路边经常会有卖旧书的书摊,从食谱汽修到古典名著通俗小说,种类涉猎十分杂乱。摆放旧书的摊子上,书目类型不明,贩卖者只是草草把它们摞在一起,三国挨着养殖大全也未可知,武功秘籍下面压着后汉书委实也说不准。实在是囊中羞涩,只能对着书馆里的新灿灿的书本,望洋兴叹!若是在这旧书摊仔细挑挑说不准能发现宝藏惊喜。在这旧书摊,仔细寻访,运气好些,就算淘得五六本中意之书,也断然不会让自己囊中窘迫。因此这旧书摊便成了我和祖父买书必去的不二之地。

  那时候,祖父大概五十多岁,头发带些斑白,却不明显,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时常推着他那红旗牌带单杠的自行车,单杠上载着我,爷孙俩一有空便走街串巷寻找那些旧书摊,找到一个中意的书摊,一待便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不亦乐乎!

  祖父带我去得最勤快的一个旧书摊,是在县城东大街的一个胡同口,胡同口旁边是一个大戏台,除了逢年过节唱戏之外,这里都挤满了小贩,开锁的、剪裤腿的、卖蝎子膏的……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这个旧书摊相比起其他的那些书摊,显得正规了不少,书目不仅种类齐全,书籍约摸都有七成新,分类也很有规律,历史类地分到一起,生活类地规矩在了一起,不难看出这摊主是有些文化的。依稀记得摊主是一个不言苟笑、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每次去他都安静坐在小马扎上静静地看书,偶尔抬起头看看周围,站起来转一转,观察观察有没有人把书籍损坏,不够三分钟便坐回原位又捧起书。

  放书的桌子大概有七十厘米高,那时候我堪堪比那放书的书案略高出一个头,什么古典名著、外国经典……都让我给完美略过,紧紧抓住我眼球的,不是漫画不是童话,而是那一本本花红柳绿,让我心存神往的武功秘籍。只因父亲逗我说什么日日练功可以变成大侠?现在想来那玩笑话属实开不得,作为有一个大侠梦的我毫不犹豫抱起了许多《轻功养成手册》《霹雳神掌》……还有一本格格不入的《中华上下五千年》。可想而知,祖父看到后勒令我只留下了一本《中华上下五千年》。那会儿的我还为此微微叹息,只觉得我成不了大侠,都是因为祖父,心中甚是一片遗憾。

  母亲工作很忙,同时也确实没有什么文化,给我买书,这种行为是不存在的,于是乎那本十块钱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成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本书。也是我自己给自己买书的一个开端。不过拿回家之后,认真把它包了书皮放在书柜里供了起来,半分没有打开。它也成为了我的那层新鲜感的牺牲品。

  至于是什么时候打开它呢?大概是等摊开纸,拿起笔,苦思冥想,看着作文一片流水账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该看书了,任意浪费天赋终究是不长久的,但是又因年纪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起,便想起来那书柜里积灰的《中华上下五千年》,先不管那么多,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一尝试,我栽了。从此书柜里的空间日渐拥挤。

  最后一次去旧书摊,祖父买了一本《玉匣记》,我买了一本《儒林外史》,一共花了二十块不到,摊主还送了一本小人书,上面画的是机器猫。老板告诉我们,书摊以后不开了,挣不了钱。果真,当我和祖父再次去东大街时,那里换成了卖梨子的小贩,书摊、摊主、买书人,看书人,都不见了,我和祖父心里空落落的。

  后来随着我渐渐长大,县城里的书摊都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未来过一样,像极了我偷偷溜走的童年。之后的生活里,当我同朋友或者同学提起小时候的旧书摊时,他们都一脸惊讶:“我们那时候还有那种地方?”

  彼时,我才发觉,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怀念,又想起当初面对琳琅满目的好书的我却是鱼目混珠。心中暗暗痛惜,恨不得想象着来个穿越,回到那个时候把那些书都收罗到我的书箱。没有了旧书摊,淘书的乐趣也消失了,不过祖父又找到一个好地方,那就是废品站。

  废品站不仅收废塑料之类的,也收书本之类,有一次,祖父卖废品回来,满脸都是笑意,脸上的皱子拧成了两朵大菊花,把我叫到他身边,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如他手掌大小,厚度约五厘米的小书。递给我并说道:“《高中古文赏析》你正好用得着。才花了一块钱。”他告诉我经常会有人把好书误卖给废品站,去废品站找书还是会有意外之喜。后来学业繁忙,一直得不到机会和祖父一起再去淘书,而淘书的乐趣也停在了我九岁那年。

  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会再次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18年的时候,我在太原路边闲走,突然发现一个旧书摊,虽然很小,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悸动,我走了过去,没想到这一看,我找到了一本最早版的《七侠五义》,纸质泛黄,长约十二厘米,宽约十厘米,厚度约有我的两个拇指一样宽,拿起来轻若鸿毛,有种不真实感,虽有些破旧不堪,但字迹还是依稀可见,惊喜总是来得错不及防。

  后来也养成了些习惯,不由得情有独钟那些旧书摊,直到后来又开始购买着过期的文学周刊。周刊会过期,可是好的文学作品却永不会过时,足以慰藉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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