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段春生,烈士,于我完全陌生。甚至在昨天问母亲姥爷的情况时,我完全不知道姥爷的名字。

  想起烈士姥爷是因为想起老革命爷爷,老革命爷爷养我长大,我熟悉他,敬爱他,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只要是和爷爷相关的事我都责无旁贷,义无反顾的去做。于是运城盐湖区寻找过去在盐湖区工作过的老领导子女收集区志资料时,我积极提供,把爷爷留给我的珍贵照片,他手写的自传底稿都提供出来;于是临汾尧都区写区志需要提供的资料我马不停蹄就提供;于是尧都区妇联搞《红色家书诵读》我积极参与,虽然我没有爷爷给我的家书,但是我写过《想念爷爷》,不管是否文不对题,但是我还是积极参与,因为这和爷爷有关。

  活动参选单位说人家要的是红色家书,意思就是我录制的《想念爷爷》不合题目,但是我一点没泄气,只要是为爷爷做了,我心里就高兴了。组织单位用不用没关系,我自己会保留,会在特定的日子放给爷爷听。

  为爷爷录下《想念爷爷》,我想起了姥爷,似乎很久以前我听母亲说“我爸是烈士,他牺牲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一封家书。”母亲跟我说姥爷时只说“我爸”不说“你姥爷”。

  在母亲午休的时间,我电话联系她,问姥爷的事情,问姥爷的那封家书还在吗?母亲完全没有在意我在她休息的时候打扰她,听到我问姥爷的事,母亲马上精神百倍,尽力提供我想知道的关于姥爷的事情。

  但是母亲能提供,能知道的也极为有限。因为姥爷牺牲的时候,母亲才5岁,这是姥爷留下的惟一骨血。姥姥张先荣因为失去丈夫性情大变,没几年也追随丈夫去了,此时母亲11岁,她成了孤儿,为生活所迫,改换了姓氏。她能知道的关于父亲几乎只停留在5岁那一年,父亲的形象模糊到只有模糊。

  我:妈,我姥爷留下的家书还在吗?

  母亲:在。

  我:你能给我拍个照片发过来吗?

  母亲:能,马上给你发过去。

  我:等一下发,你先给我说一下姥爷。我姥爷叫什么?

  母亲:段春生。

  额,段春生?母亲不是姓张吗?我猛然想起,过去母亲跟我说过,身为孤儿的她在父亲家待不下去,就到舅舅家了,舅舅家是老革命,她跟了舅舅的姓。这些我没在电话中说,但内心有些惭愧,我的心里只有爷爷,似乎那位从未谋面的姥爷就是母亲的爸爸,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又猛然想起,我的身上延续着姥爷的血脉。我继续问母亲。

  我:姥爷具体是哪里人?

  母亲:晋城市南岭乡段河村。

  母亲怕我听不清楚,重复了两遍,这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我:姥爷哪年生的,哪年牺牲的?

  电话那头的母亲:什么?姥爷?额,我爸。不知道哪年,我妈是属蛇的,你推算吧。我爸是四五年后半年牺牲的。

  我推算了一下,姥姥和奶奶一样是属蛇,那就是1917年生。姥爷如果和姥姥一般大,到现在是104岁,如果大姥姥两岁,那就是属兔的,和爷爷一般大,那就是106岁。这是后来放下电话查的。当时我继续问。

  我:怎么牺牲的?参加什么战斗牺牲的?

  母亲:不知道,好像是穿过敌人的封锁线牺牲的,同时牺牲的还有五个同志,他们是地下工作者。

  我:那姥爷他们的敌人具体是谁?

  母亲:不知道,国民党吧。

  我:有姥爷的照片吗?

  母亲:我小的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有一张,现在找不到了。

  我:我印象你说过晋城市核对过烈士档案,姥爷的名字刻在烈士纪念碑上的,具体在哪里?

  母亲:具体在晋城哪里说不清楚,我一会就打电话问老家的人,我曾经让他们去看看纪念碑,他们说太远,没去。

  这时的母亲年过八旬,身体有病,心有余而力不及,这让她大动肝火。她想知道父亲的下落,就是那块惟一可以证明父亲是烈士的纪念碑。

  我还想问母亲姥爷的事情,但是看情况是问不出来了。你不能指望一个当时只有五岁的孩子对父亲留下多么深的记忆,尤其时隔76年之后。但是母亲跟我说她记得父亲的背影。

  就是那次看到父亲离去的背影之后,父亲就是一个背影了。

  母亲说:“我爸要上前线,临走把我和我妈放到我姥姥家,临走时大家都送他,我也跟着送,大家都回来了,就我不愿意回来,最后回来就跟姥姥家的人说,‘我爸这次出去,再也不回来了。’没超过十天,传来我爸牺牲的消息。我姥姥、我妈都打我,说就是我的话让我爸没了的。从那以后,我妈就无缘无故的打我。十一岁那年,我妈也去世了。我记得家里挂着烈属的牌子,政府有补助,后来牌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再后来姥爷的烈士身份还需要重新认定,幸好当时知道姥爷历史的人还在,出了证明,再后来,姥爷被刻在了晋城某革命烈士公墓的烈士纪念碑上。

  母亲那时已经年老多病,经不起颠簸去看那块碑,她委托老家的人把刻有姥爷名字的碑照张相,但是几年过去了,这张相没有照回来。母亲想要姥爷的烈士证书或证明,请老家的人办,老家的人说,要那有什么用,又没有钱。母亲很生气,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声音提高了八度,她说:“我不是想要钱,我就是想要这个证明!”已经年过八旬的母亲怒发冲冠式的发脾气,我没有劝她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以为这个脾气她该发。我理解她。

  头一次我想起,我的姥爷该被记住,就像我的爷爷该被记住。姥爷是为了我们后来人能够幸福生活牺牲的。他是为了他的主义牺牲的,身为他的后代,我竟然因为没有见过他,压根没想过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连母亲也会切断这层关系,她说起姥爷总是说“我爸”,好像姥爷只是她的爸爸,和别人没关系。

  姥爷和我有关系是因为爷爷,爷爷是老革命,是活到建设新中国的老革命,我目睹了爷爷的后半生,更因为爷爷养育了我。但是姥爷,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姥爷算什么?他因为革命牺牲了,我就因为素未谋面就忘却他?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他的血不是白流了吗?我忘记他不是不肖子孙吗?

  此一刻,我必须用我已经写过几百万文字的手,庄重写下我的姥爷段春生烈士!他牺牲的那一年只有二十八岁或者三十岁,这是比照姥姥和爷爷的年龄推算。

  段春生烈士留下的遗孤叫张淑珍,我的母亲,她在为自己形象模糊的父亲争取那个烈士纪念碑上的名字时,我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她是为父亲,为已经牺牲七十余年的父亲和同样为新中国创立献出生命的烈士!段春生烈士应该被记住!从我做起!

  我能做的就是把烈士段春生惟一留下的实物,他的家书全文记载下来以示对先烈的纪念、怀念!

  段春生烈士是写给家里管事的二爷、三爷的,他把家里的事全权交给两位长辈,家产、土地随便变卖,惟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他的母亲,嘱咐让自己的兄弟照顾好病弱的身体。他没有提自己的妻女也没有提及他的工作。此信之后的一年多,姥爷牺牲了。

  信皮:

  代交 二、三叔父大人

  内详 春生寄 

  抗  1944年3月2日  战

  信的内容:

  二、三叔父大人:

  今去信无别事,只因我母与我捎信,叫我回去。我想我回去无有什么办法,还是你们想法处理好了。我的土地叫你们便(变)卖好了。我兄弟有病,叫他好好保养身体。我家里的事还是二位叔父想法办理好了。叫我母度过灾荒之年,我就感谢不尽了。还是二位叔父放心去办,我永无有什么话说可也。

  此致          

      敬礼

               侄 段春生  拜

               3  月2日

  仅以此文,和姥爷留下的惟一家书作为对先烈的纪念。

  2021年9月30日 国家烈士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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