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长在长江之滨,对长江自然是一往情深。从“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从“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到“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最后“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直至“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长江简直是一条诗化的河流。它不仅记录了山川地貌,瑰丽奇景,而且将人的历史、人的情感统统融于其中,你会觉得他是历经沧桑的老人,又会觉得她是纯情无瑕的少女,望着它你可以感慨万千心事浩茫连广宇,你也可以激情无限于无声处听惊雷。总之,它集粹了中华民族的精华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动态的形式表现出来。无怪乎,作为诗人的毛泽东在畅游长江时脱口吟出“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佳句。

      那么,黄河呢?    黄河历来被誉为中华民族的摇篮,并作为民族的象征而彪炳史册。因为据史学界考证最早的黄帝和炎帝部落就起源于黄河流域,虽然现代学术界对长江与黄河在民族起源和生存上又有新的探讨和评价,但黄河还是中国文化的正宗的象征。我们这几代人从小学就受的这样的教育:黄河是母亲。在当年民族危亡之际,一曲《黄河大合唱》唱得深情悠远,唱得荡气回肠,唱得威武雄壮,唱着唱着就恨不得抽刀拔剑,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为此,虽然小时没到过黄河,但对它有一种想往,有一种景仰,真有一种不见黄河心不甘的情结。后来,我终于看到黄河了。    那是三十年前,我到了开封,一个堂弟问我:你见过黄河吗?我说没有。他问我想不想去,我当然想了,两人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几十里地视作等闲。路上有熟人问堂弟去哪儿,堂弟用质朴风趣的河南腔自豪地大声回答:俺们去黄河沿!

      在离黄河还有几里地时,堂弟问我,听到什么吗?我侧耳细听,远处似乎有军队在呐喊,又似乎是旋风在呼啸。堂弟告诉我,那就是黄河。当我站在黄河边,顿时被眼前的景观所震慑。我无法形容黄河水的汹涌澎湃波涛滚滚,只能用大诗人李白的诗句表达:“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耳旁黄河的巨大喧嚣声震耳欲聋,说一句话都要大声吼出,足可将黄河岸边的人们锻炼得粗犷剽悍。我凝视着黄河,良久竟有种晕眩的感觉,仿佛大地在动山川在动,黄河在推着地球转……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黄河,印象极为深刻。现在想想,那么惊心动魄的背景下,怎么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要不然,也是一段“黄河绝恋”呐。

      过了十五年,我带着儿子去郑州,一位朋友陪我们去郑州边上的黄河游览区。这里的黄河平缓宽大,水流并不太急,黄沙在河床上有所淤积,给人一种博大安详的感觉。当年刘禹锡有诗:“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黄河从青海巴颜喀拉山北麓发源,一路经甘肃,过宁夏,穿内蒙,安抚陕晋两省,才步入河南,她累了,所以慢慢流淌。黄河边有一尊著名的黄河母亲的雕塑,非常温馨,非常慈祥,寓意深刻,令人肃然起敬。我有时在想,人们为什么一定要与天斗与地斗去“征服”自然,而不是去感谢自然,与自然达成默契呢?人号称“万物之灵”,然而在很多时候比普通动物还要愚昧!

      又过了十五年,也就是最近(2003年4月)我到了甘肃省首府兰州。我迫不及待地想去看流经兰州市内的黄河,于是一大早就打车到了黄河边。可我根本不相信这就是黄河,我特意地问当地人:这就是黄河吗?当地人奇怪地回答:这就是黄河呀。    这里的黄河没有黄沙,它一点也不黄!相反,它清波粼粼,碧水荡漾,浅处直可见底。这哪里象黄河,分明是我长江的一条清秀的支流。这与我先前所见的黄河反差太大了,几乎难以想象,其惊异程度就象先看到的是一个满面沧桑的老妪,后看到的是一个明目皓齿的少女,然后别人告诉你:她们是一个人。

  “时空隧道”目前还在科幻阶段,人们用想象去丰富它,但河流走完自己的全程却可以追溯,这是实实在在的眼前之景啊。兰州的黄河很美,将她比作美丽的少女一点也不为过。她文静、安然,不做作,不轻狂,从崇山峻岭中姗姗而来,颇象初进大观园的林妹妹。我以为,兰州人应以有这样的黄河而骄傲,而不必得意于家喻户晓的牛肉拉面。    长江黄河是一部读不完的哲理书,观不尽的山水画,只要机会走遍神洲,我将怀着尊崇心情,再见长江!再见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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