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奥运会结束的第二天,我动身去了那遥远的、天空和大地永远在日光尽头相逢的,太阳慷慨照射的神奇的高原——西藏。

     是去寻找那遥远的西藏沃土上盛开的格桑花吗?我从未看到格桑花开放的样子,甚至在书中的找寻也没有看到它娇小的摸样;是去体验像狗一样懒懒地静躺在阳光下挥霍生命地晒着太阳吗?没有答案,我终究还是动身去了那格桑花开放的地方。

      热衷旅游、几乎游览了祖国各地的我,足迹却从没有踏上那块神秘的、遥远、辽阔的土地,心中自然就充满了深情的向往和热情的期待。“爱一个人,就让他到西藏去吧,那里是人间的天堂;恨一个人就送他到西藏去吧,那里是人间的地狱。”这是我看到的两句截然不同含义的一句话,还有好朋友们的一再劝说和警告,我曾几次推辞了进藏的行程。

      当我终于从北京喧闹的都市、拥挤的人群中突然行进在广阔的蓝天之下、缓缓行驶的车窗外是辽阔、苍茫的大地;巍峨、连绵的雪山;白云缠绕着山峰上的白雪,让人分不清缭绕的白云和雪峰上圣洁的雪,哪个更洁白?哪个更圣洁?车厢是封闭的,无法感受那雪的寒冷,也不能呼吸到那自然的空气。

       直到火车在那曲车站停留,人们才有机会下车小歇,在车门口,当我呼吸到那清冷的、却是无比新鲜的第一口高原上的空气,我就陶醉了,那是西藏高原的气流,可以净化我的心灵的高原的空气呵。列车正点到达拉萨车站,秋雨绵绵的拉萨正以博大的胸怀迎接我们这些远方的游子和外国友人。空气格外的凉爽和清新,雨滴让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就知道自己一直渴望和它的相见。尽管这个城市的名字是那样的熟悉,实际上对我是那么的陌生,我却有似曾相似的感觉,那一刻我就想:西藏,请拥抱我吧,我是你的女儿,我回来了。我从心底里喊:你好,西藏!

   这是秋天的八月,是我向往这个地方多年后,双脚终于站在这神圣的土地上,西藏这神奇的高原带着一种永恒的苍凉站在我的面前,这苍凉中蕴藏着人类难以征服的力量,蕴藏着我无法了解和进入的神秘。呈现出一种真正的博大和苍凉。

   这种博大和苍凉,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常常会引起内心的恐慌。在我们乘车到达海拔最高圣湖那木错时,由于高原反映,同车的人有的要氧气、有的开始呕吐,我则头痛欲裂,开始发烧,从停车场500米就可以到湖边,却举步畏艰,举相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朦胧中看着面前浩瀚的、蓝天一样蔚蓝的圣湖和湖边挂满五彩经幡的山峦,广袤的苍茫中,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我还能生存下去吗?我还能回到北京吗?我想到了逃离,想和导游说:“立刻给我买回北京的机票吧。”连说这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我就会感到自己很渺小,渺小到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在这片土地上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所以,我敬佩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人,崇敬那些生下来就被搁置在这儿的人,他们不仅要自己顽强地生活着,还要建设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我更崇敬那些为了理想、为了边疆的事业而来到这块土地上的人。天路的建设者们,他们是克服了怎样想象不到的困难和牺牲,才有了人们进藏时一路的美景相伴。他们不是西藏这片土地上最美的风景吗?

     这个时候,我就很敬重那些独自行走在路上,从遥远的土墙泥屋走向高高山顶的喇嘛寺庙的人,他们用前半世辛勤劳作,用后半生去走“朝圣的路”,他们也许衣衫褴褛、也许饥肠辘辘,也许他们往往死在路上,可他们的目光越过人类的头顶直视天边。在大昭寺的八廓街、在大昭寺的门前,熙熙攘攘朝圣的人们,那是西藏又一美丽的风景;他们虔诚地跪拜“五体投地”,心无旁待只是向佛;雄伟、神圣的布达拉宫的外面是跪拜的信徒,里面的信徒排着长队添着酥油,那是他们心中不灭的长明灯。看着进进出出的拥挤的信徒忙着捐钱,添油是那样的有序和干练,相对于我们这些游客的而言,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和不解,显得木呐。哦,我们都是过客,他们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在去林芝地区的途中,每每看到缈无人烟、空旷无垠的高原,每每看见旷野中偶尔闪现的绿草和小花,就想这些小花里有格桑花吗?每每看见牛粪镶嵌在围墙上的藏族院落,就想这些院落里有怎样动人的故事?每每看见猎猎飘扬在路旁、河边、山顶上的五色经幡,甚至每每看见牦牛和羊群在路边的草丛中悠闲自得的样子,就想这就是西藏,这就是是我向往了多年、甚至一生的地方的模样。这一切,我都会感到亲切。是的,西藏!你给了我灵魂的洗涤。

      去西藏前,朋友劝我到医院做个体检,我没有去,我知道自己的心脏和血压有问题,医院是不会同意我去西藏的,他们怕担责任。临走前我给朋友打电话:“我留了口头遗嘱。”朋友在那一头大笑后又沉默了许久“你真的一定要去?你最好不要去。”“我向往了很久了,别阻拦我。”为了保存体力,行前几天我停止了游泳,我自己也有些想退却,在列车上的第二天就开始高原反映,却没有退路了。到了拉萨的当天感觉很好,后来的活动消耗了大量体力,高原反映也明显了。每当自己最难过的时候,我就用筑就天路的人们的精神勉励自己,他们的奉献和牺牲给人们来到西藏打开了一条天路,让祖国内地的人们有机会乘车领略西北大自然的神奇和美丽,让世界上的更多的友人来到西藏。他们不就像是盛开在西藏草原上美丽的格桑花吗?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我的高原反映随着海拔的下降,精神也越好,我有心情打量着我对面的藏族姑娘,三十岁刚过,胖胖的圆脸,脸色黑红,最明显的是她的脸颊上两块高原红,我很自然地和对面铺的藏族姑娘聊了起来。“我是西藏在内地招的大学生,拉萨大学毕业就留在日格则教学了。”“你不是藏族人?”“我像藏族人吗?”她大笑。“多少年了?”“读了四年大学,工作十年了。”啊,十四年。西藏就把一个汉族女孩子改变成了藏族女人。“我这次是回河北保定看父母和女儿。”话题就从孩子谈起。

      望着眼前和自己女儿年龄差不多的名字叫树巧的女教师,静静地回味着她的话,我看见连绵起飞的可可西里大草原和草原尽头的雪山,山顶很硬很白,山下的草地却很绿很柔软,我久久地注视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于是,我记得今年是自己的外孙的本命年,他12岁了,个子已经超过了我,依然是一个美少年了。我看着对面的树巧,心里默默地对着雪山和草原说:我的女儿她竟然有了一个12岁的儿子了,生命的延续就是这样普通,又是这样的神奇而美丽。雪山和草原在那一刻突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亮,仿佛赋予了生命,仿佛在回应我的心境,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热,几乎掉下泪来。

      “张老师,你不舒服吗?”我收回眼神看着眼前女人脸上的高原红,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格桑花什么样?”我问。她用手比划着“很小的一种花,明年花开时,我采了给你寄去。”我点点头,心中想,这个北方女孩子,她不就是西藏高原上美丽的格桑花吗?不娇艳、不华贵,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那甜甜的笑,就象格桑花洒满了藏北草原,是那么地灿烂、那么地辉煌,格桑花,你就开在我的面前,胖胖的圆脸上两朵高原红,比格桑花还美丽。看着眼前的格桑花朵般的树巧,我的心中一刻也没有停止想像:

       这是怎么样的女人呢?她大学四年是在拉萨读的,毕业后按协议留在日格则教学。十四年了,和同是北方的丈夫结婚后,就在学校安了家。她的女儿一直在河北老家,由哥哥和嫂子带,已经九岁了。

      “我回家,女儿都不跟我,她离不开我嫂子。”“想女儿吗?”我问了一句最傻的话,“想有什么办法,我的同事说我自私,不把女儿带来西藏,可我不能让女儿两边痛苦,不能让她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让她觉得舅妈就是亲妈吧。”说到这她的眼圈红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又提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生活上和高原的气候习惯了吗?”“习惯了,反倒是回到老家觉得气温和空气都不如西藏好,反而不适应了,那年我回家探亲,家乡的天气太热,假期没休完,我就乘飞机回西藏了。生活上也早习惯了,西藏都是绿色食品,对人的身体、健康都好。”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藏族化了内地的北方姑娘,听着她成熟的话语,我的心中很是感慨:西藏高原是一个多么锻炼人的地方啊。能在高原生活、工作的人,还有什么困难和险阻不能克服和战胜的吗?“今年格桑花期已经过了。明年还会再开。”是的,格桑花花儿谢了,明年再开,生生不息,用生命装扮着西藏高原的美丽,它们是可爱的,眼前的女人是可敬的。

       西藏归来,我的心却留在了高原上,在回来的列车上我对同伴说:“如果有可能,我还要再来西藏。”她“哈哈”地笑着说:“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知道,同室的她是在揭我的老底,在西藏的几天里。我的高原反映最厉害,几乎没有睡觉,几乎没有好好吃饭,在她和同伴夜间游览,拍摄拉萨的美景时,我是难受地躺在宾馆里喘不过气。可我总是觉得,我还要去西藏,是西藏在招唤我,还是我对西藏的向往没有停止。

     人是随时可以旅游的,但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让你的心灵宁静,也不是每一个地方让你牵挂放不下,也不是每一个让你没来就十分向往;来了就不愿走;没等离开就想再来。再来的冲动和渴望是人们心中希望的灯,就象酥油灯长明在信徒的心中,我们的心中也有一盏灯,那就是遥远的西藏,就是那未曾某面的格桑花。

       西藏归来,一切又回到原样,走在人头躜动的人流里。我就会很自然地想到西藏,那高远的蓝天、洁白的云朵、广袤的草原、连绵的雪山和那清醇的空气,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淳朴,没有设计、没有污浊、只有纯洁和温情,那是让人怀念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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