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皖北乡村是躁动和迷人的。

    麦田弥漫着成熟的气息,村庄树木葱茏,人们跃跃欲试,期待满怀。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麦子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收割麦子全靠人工,一把镰刀,一条擦汗毛巾,一辆架车子,便是全套装备。

    平时的大锅饭,农活一起干,挣工分,乡里乡亲的,亲戚串着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家能互相包容。到了麦收季,可就不能糊弄着一锅端了,队长会根据地况,丈量好尺寸,分配给各家各户,按规定收割。

    每到割麦时,热浪腾腾地往上窜。为了少受点暴晒,乡亲们都是后半夜下地。夜里凉,常常是穿着薄棉袄,拎着热水瓶,挎着篮子装着碗,全家上阵。凌晨四点,在下弦月的清辉里,收割麦子的父老乡亲,已经全副武装地到了地头,借着月光,收割着满心的欢喜。

    七八点钟的早饭,老人做好后,让孩子们送到麦地里。平时舍不得吃的咸鸭蛋和鸡蛋,这个时候都要多煮几个,那黄澄澄淌红油的咸鸭蛋,夹在馒头里,就着麦香,来补充劳作地消耗。

    收割麦子最兴奋的还是小孩子,缠着大人要下地,跟在捆麦捆的人后面,捡拾麦穗。在农村,学校是要放麦忙假的。在外地工作的亲人,也要请几天假回家来帮忙收割麦子。

    中午时分,太阳当空照,割麦子的镰刀也重新磨过,汗水浸湿毛巾,直起身子,用手捶捶腰。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色,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光芒,热风挟裹着干燥的空气,着实让人眩晕。

    割麦子看似简单,往往眼高手低。镰刀贴地 ,把麦杆揽在胳膊下,麦茬要低,不然会被邻居耻笑,笑话干农活不行,偷懒耍滑。不能蹲在那里慢慢割,那是磨洋工,必须站立弓下腰,镰刀快速向怀里闪过来。

   天再酷热,割麦子也要穿长褂长裤,要不然,麦芒会划破胳膊和腿,像鸡挠似的,布满血道道印,被汗水一蜇,又疼又痒,难受至极。大中午的,害怕太阳晒,又渴望太阳出来。因为中午的麦秆在阳光底下脆生生的 ,镰刀一碰就倒,更容易收割。

    刚刚进入麦地时,小孩子活蹦乱跳,跑的欢实,大太阳一晒,就像地头的青草,马上就蔫巴了。大人们会用捆绑起来的麦个子搭成人字型,让小孩子躲进去,享受片刻的荫凉, 嘴巴里还不停地训斥,在家树荫影里待着不好吗,非要下地跟着受罪。

    割下来捆成捆的麦子,有专人到地头,用架车子拉走,送到打麦场。那里是收麦季最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大人们地吆喝,小孩子地呼喊,连成一片。牲口拉着石磙在麦子上碾来碾去,滋滋有声。扬场的老伯高高举起木锨,来分离麦粒和麦糠,那撒出去的优美弧线,和夕阳红的天际一起,映射出丰收地笑脸。

    “野火相连打麦田,仰看斗转月低弦。古来但说农家乐,夜半谁知未得眠”这是古人写麦收时节地忙碌和辛苦。这辛苦地付出,换来的也是真实的金灿灿的硕果。

    等到一座座小山似的麦秸垛升起来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开始品尝新麦的清香。麦粒,光洁饱满,淡淡的黄色。淘洗,在石臼子里搉搉,去皮,浸泡,煮熟,放在红瓦盆里,加上酵母,搅拌,过两天打开,一盆香气扑鼻的新麦仁酵子,顿时让人醉倒在这仲夏地收获里。

    村头宽广的打麦场,是夏夜纳凉的好去处。一堆堆麦秸垛,也挡不住来自田野的凉风,星星在高天上闪烁,月光若隐若现,河中青蛙鸣唱,蚊虫退避三舍。大呼小叫的孩子们,穿梭于麦秸垛中捉迷藏,大人们在幸福地盘算着收成,姑娘小伙的悄悄话,羞的月亮扯块云彩挡住了脸。

    麦子颗粒归公后,开始深耕土地,再等一场夏雨,黄豆就要播种。待到繁忙地夏收夏种,抢收抢种结束以后,田野里又一次铺上新绿,那满地的绿色豆苗也将是秋后最美丽的收成。

    时光飞逝,靠双手收割麦子已成为往事。机械化的联合收割播种,让“双夏双抢”也变得简单快捷。当年的艰辛,刻在了老一辈人的记忆里,连同细节都是那么真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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