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矮寨”去看“高”
“矮寨”是湖南吉首市的一个风景区。全称叫“矮寨奇观风景区”，包括矮寨公路、矮寨大桥及附近的一些自然景观。其实“矮寨”不矮，它的风景就在于它的“高度”。
“噫吁嚱，危乎高哉！……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到了矮寨，很容易想到李白的“蜀道难”。湘西与川东山水相连、险峻相当。“双龙抢宝山”、“金龟望月山”、“品字山”、“八仙峰”，矮寨四周皆为巍峨险峻的大山，象高大的“寨墙”把寨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矮寨公路成为风景区，是70年后的事，当年它的修建却是源于残酷的战争。抗战时的湘川公路（新中国成立后叫319国道），是从长沙到重庆成都，联结湖南与国民党中央政府陪都的唯一陆上通道，故有“战时生命线”之称。矮寨是必经之地，矮寨盘山公路就是这条生命线上的咽喉。这就是为什么当年会不惜代价地在这“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地方开拓出一条“天下奇观”的公路。湘蜀两地毗邻而居，地形险峻有过之无不及，崇山峻岭、高峡深谷阻碍隔绝了入蜀之道。如果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么由湘入蜀之道比“登天”还难。由陕入蜀的“金牛道”，靠的是“五丁开山”的神力，而由湘入蜀的“湘川线”靠的却是湘西儿女的血肉之躯。矮寨公路长约近7公里，2000多民工整整奋战了7个月，不算伤残，死亡248人，平均不到30米就有一人用身躯“铺路”。这是一条用血肉筑成的悲壮“血路”。
矮寨公路当地叫“天路”。从山脚仰望，“高山仰止”，公路盘旋而上，确有直上云霄之感。水平距离不足1公里，垂直高度440米，这样特定的空间迫使公路多次转折，形成13道锐角急弯（当地人叫“回头弯”），26截几乎平行、上下重叠的路面，象一道宽阔陡峭的多级阶梯。
“天路”很“高”，但这高不仅在物理距离之高，更在智慧之高，“高家庄的高”。矮寨公路奇妙之处，只有“到此一游”方能体味。徒步沿公路前行，出矮寨镇不远，公路便紧贴着凿开的山崖前进。坡度越来越大，路幅越来越窄，弯道越来越急，急弯减速的警示标志越来越密集，有的折弯处，前有悬崖，旁有绝壁，甚至满足不了作180度折弯的条件，工程设计者就在这里巧妙地设计了一个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圆形转车台，让车在台中转体360度后，再折向上前进。6公里多路程，转车台就有7处。上下坡的汽车可以根据对面的来车情况选择内转还是外转，据说曾经有外地司机晚上行车，由于不熟悉路程，转完弯又按原路开回去的。更令人叫绝的是，车近山顶，两山相连，两峰对峙，这里连设置转车台地面都不够，公路看似已无法延伸。不过用不着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东方不亮西方亮”。设计者舍近取远，先把路修向公路左侧坡势平缓的小山头，然后调头向右，“声东击西”，在小山头与峭壁之间架起一座天桥，于是“路上天桥桥上路”，绝境变通途。“高！实在是高！”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国立交第一桥”。“老人家”善用曲折回旋的“迂回战术”，称“四渡赤水”是平生“最得意之笔”。此处以退为进、“一桥化隘”的工程杰作，与之可称异曲同工，应该都是中国人“迂回转圜”、“事缓则圆”的大智慧。曾任共和国总理的朱镕基曾到湘西考察经过这里，他告诉陪同人员说，当年为求学曾经于1944年和1946年两次通过矮寨公路，“当年来这里时没有人烟，很荒凉，乘坐的是烧木炭的车。”他指着悬崖峭壁之上那道连接公路的桥梁感叹：“这个‘立交’了不起！”经打听，“中国第一立交桥”的设计者叫周凤九，时任湖南公路局总工程师。据说是中国科学院原院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周光召的父亲。
在矮寨公路，你还可以看到另一种让人仰视的“高度”。在“天桥”不远的山崖上。一尊“开路先锋”的铜像，矗立于山巅平台上。不远处，还耸立有"湘川公路死事员工纪念碑"，它与"开路先锋"铜像相互呼应映照。铜像座基四周有文字说明：公路完工后，为了追怀死难者的功绩，当时的国民政府在天桥附近修建铜像以纪念，后来，铜像毁于动乱。1987年湖南省政府拨款，按原型重塑铜像，复建“湘川公路建设者纪念碑”。“开路先锋铜像”几字由湖南省长熊清泉题写。铜像凌空仰头，一手持锤，一手握钎，呈现逢山开路、所向披靡的英姿和豪情。难以想象，眼前这条如此险峻的公路，就是他们使用手中这种近乎原始的工具，靠一双粗手、一身筋骨、一腔热血开山凿石、挥汗洒血建成的。为了抗战，他们不惜付出如此艰苦繁重的劳动，甚至200多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壮士”光照日月，永垂千古。在外族入侵面前，中国人从来都是不屈不挠，舍得付出，包括鲜血和生命。这就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高度”。
到矮寨看“高”，“天外还有天”。“天路”、“天桥”之外还有更高的天路、天桥。改革开放后，矮寨盘山公路成为319国道和209国道重合路段，堵车成为常态，堵到吉首也不鲜见。衔接粤汉、湘桂黔通向西南的咽喉要道不堪重负，急待改变。修建湘渝高速公路势在必行，全长800余公里截弯就直，在吉首市境内只有22公里，矮寨大峡谷“一险挡关”，但舍此别无二路——又是绕不开的矮寨！不过时代不同了，修建高速公路早已是中国人的强项。在中国的实力和技术面前，任何“天险”都不难化解。据工作人员解说，大桥创四个“世界第一”，攻克了“五大世界级难题”，很多方面超过了美国的“金门大桥”。记不住搞不懂那些名词术语和数字，总之是感到大气和壮观，“厉害了，我的国”。还是说得直观一点比较有印象：九曲回肠的盘山公路被两根硕大坚韧钢绳拉伸成一条直线，近乎垂直的6公里多“山路十八湾”被“摆平”为1公里阳光大道，半小时车程（不堵车）缩短为56秒。驾驶员驾车通过“轻松惬意”取代“惊心动魄”。一句话，凌空飞架的悬索“天桥”取代了蜿蜒曲折的“天路”，从此一桥飞架，天堑变通途。由“天路”到“天桥”，在同一个地方，由中国人先后创造的两个奇迹，交相辉映，令人叹为观止。它们同样都是是中国人的骄傲，建设者作为为民族争光的功臣应该青史留名。矮寨大桥的总指挥叫陈明宪，和周凤九一样，也是一位桥梁专家。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大桥于2012年3月竣工通车，几乎在同时，陈明宪被“双规”。2014年11月，陈明宪被认定非法收受或索要他人财物折合人民币5000余万元，功不抵罪，被判处“死缓”。参观矮寨公路，让人感受到的中国人的精神和情怀；参观矮寨大桥，感受到的是实力和技术。两样都重要，但前者似乎更不可或缺。古人讲人生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其实真正能让后人永记难忘“不朽”的，只有精神、情怀和良心。
矮寨大桥后来居“上”，比矮寨公路不仅地理位置高，技术水平高，景观声望也高，已然成为“矮寨奇观风景区”吸引游客的主打景观。当然“身价”也就高，几个景点门票共需近300元，如果不是老年免费，我还真是舍不得。不是经济承受力的问题，而是心脏承受力的问题。之前只是听说垂直落差高度达500米，太抽象，听后一点也不“虚”，亲临其境，才理解什么叫“高”。要说高，那真是高，高得让人旋晕，让人“触目惊心”。大桥有两层，上层过车，下层供游客赏景。贴附在笔直悬崖外的全景式观光电梯如降落伞直下几十米到大桥二层桥面，电梯迅速下沉，心脏猛然上提，感觉睹在嗓子眼猛跳。在桥面观景，下面是左盘右绕的矮寨盘山公路奇观，大有凌虚御风，扶摇翱翔的感觉。附近的玻璃栈道更惊险刺激！名叫“魔鬼悬崖玻璃栈道”真是不假。栈道与观景平台连接，全长约1.5公里，如绸带般缠绕在悬崖峭壁之上。行走在玻璃栈道上，人在空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景色一览无余，险峻壮美的矮寨大峡谷云气翻腾，万丈深渊，景色确实不错。看得人一方面兴奋激动，一方面心惊肉跳。总的感觉，用一个字，“悬”，身“悬”心也“悬”。用两个字，悬空、悬挂、悬浮，最后是“悬晕”！
在“天路”、“天桥”之外，这里还有一个“天问台”。据说是当年屈原问天的地方。相传屈原被流放到湘西后来到此处，含悲问天，写下了千古不朽的诗篇《天问》，“天问台”因此得名。“天问台”在大峡谷对面，从栈道望过去，同样一个“高”字了得。至此已是“高处不胜寒”，没有了继续登临的勇气。电视上说中国人派出的“天问一号”飞船已经飞临火星，很快就有结果传回，“三闾大夫”的“天问”应该得到回答。
到矮寨看“高”，如果有足够的抗“高”耐力，又想挑战一下自我，“玩的就是心跳”，登临大桥，漫步栈道，确能收获“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激情与刺激。如果抗“高”力不够，只是想欣赏风光美景，拍照留念，其实近观不如远赏。不是门票值不值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花钱买罪受”。在矮寨公路临近坡顶的第一个回头弯处，近可见“开路先锋”铜像、湘川公路死事员工公墓纪念碑，远可观矮寨大桥全景雄姿，俯视可见矮寨公路奇观的连续回头弯及“中国第一立交桥”。公路部门在该路段搭建了一个免费观景台，游客在这里观景和拍照留念是绝佳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