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每年的6月，对于高考的孩子们来说，既是黑色的，又是金色的。
朋友圈里，有人发文祝贺自己的儿子考入北京xxx大学，很多人都点了赞，有的还伸出了大拇指。而我，血压却倏地升高。还好意思呢！拿着孩子山东文科600多分、全省排名不到4000位次的好成绩，却上了在北京市排名三十好几、全国排名200开外的学校，还显摆？我呸！要知道，依据全国高校在本省的投档线来看，像他这样的成绩，除了北京的985和211外，全国弱点的985和所有的211、双一流都可顺进。
可怜的孩儿啊！
成绩刚发放时，我就专门电话问朋友，孩子志愿填报若需帮忙，尽管说。他说孩子自己会搞定，我也相信。可孩子为什么放弃那么多的重点非要在北京上个双非的学校呢？据其妈妈说，所有的志愿报的都是北京，而且都是靠着原来的居住地。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有孩子最美好的回忆，他们一家曾在北京度过相亲相爱的14年。
我们两家孩子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成绩总也不相上下，也同时上的同一个市重点中学。因为孩子的缘故，我们一直也走得很近，有事没事常在一起聚。但从孩子初一去市里上学没多久，孩子的妈妈便回了山东老家，说是帮孩子的伯伯家做生意。半年后，孩子的爸爸也走了，只剩下孩子一人在北京。朋友们都在猜测这两口子是怎么了，不要孩子了吗？
孩子的妈妈是云南人，孩子的父亲当年在那儿当兵。两人相识后，女孩放弃高考跟复员的军哥到北京投奔兄长。军哥是个重感情的汉子，父母早亡，兄弟感情特别好。一到北京，军哥就将自己的全部家当10万元如数交予哥哥。聪明的哥哥结了婚，又红红火火地做起了烟酒批发的生意。而他两口子，军哥整天忙着开车帮兄长送货，军嫂则照顾着自家的孩子和兄长家的一对儿女。孩子们上学了，每天的接接送送，洗洗涮涮，军嫂倒也很快乐。每次聚餐时，军嫂总会忙着做她老家的特色菜，一个人搞上两大桌子，大家都吃得酒饱饭足海聊时，军嫂则要默默地独自收拾饭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虽不见军哥拿大钱回来，但有吃有喝有房子住着，军嫂也从不多讲，更何况还有给兄长生意投资的10万元呢！若按当时讲好的利润平分，自家怎地也能拿个四五百万吧！每每想到这儿，军嫂梦里都会笑出声。直到有一天，她终于醒了。那是一直由她带着的兄长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没能考上北京好的中学，需回老家去，兄长夫妻也随孩子们转战老家开辟新的战场了。军嫂家的孩子早上六点钟就上学走了，晚上七八点才能到家，军哥看老婆在家闲着没事干，就让她回去帮兄嫂忙，说好每个月给开3000块，管吃管住。军嫂觉得他们还挺有意思，自家生意认得还挺真！不过，五个月后，她傻了。嫂子邀她一起看房子，说是给俩孩子买房。150万的花园别墅真地很漂亮，嫂子一口气定了两套，签合同的时候军嫂才知没有她家的。
回去的路上，她跟嫂子说自家连个窝儿也没，也想买一套。
嫂子轻描淡写地回她：“挺好的，买就买吧！你家的事，不用跟我商量！”
军嫂有点糊涂了：“可是钱不都在你那儿嘛，能不跟你商量吗？”
嫂子笑呵呵地问：“啥钱啊，在我这儿？这五个月的工资吗？你算算减去你每月的吃住开销和零花，还有多少？撑死还有五千就不错了！”
“我们当时不是给我哥10万他才做的生意吗？当时说好了挣钱要平分呢。”军嫂提醒着。
“哦，有这事？那我可真不知道。不过，我跟他结婚时他可说这生意是他自己的诶！就算真有这10万块，这么多年了，你们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开支的？贴进去的怕也不只这10万了吧！你学问比我高，扳着指头算算吧！”嫂子依旧笑嘻嘻的。
她彻底懵了，合着这些年两口子里里外外地忙忙活活，最后倒欠着人家的！她不服，打电话给军哥要问个明白。谁知军哥却说：“你咋就那么多事呢，她说啥就是啥！”然后就挂了电话。她再打，无人接听，她不停地打，十多分钟后，电话索性关机了。她生气地扔掉了手机，欲哭，却无泪。那一夜，她的思绪如泄洪的闸。背弃亲情友情为爱奋不顾身，在父亲的呵斥母亲的劝解声中为爱弃考的义无反顾。为了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也像大户人家的老妈子一样侍候着一大家子的生活起居。但是现在，她得到了什么？唯一的儿子户口还在兄嫂家的户头上，她也不是孩子法律意义上的母亲。死心塌地爱着的军哥却迟迟不肯和她领证结婚，不明不白地竟也同居了这么多年……
第二天不到六点，她就醒了。不行，还得打电话，这事必须问个明白。她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哪位？”那头癔症巴脑地问。
“是我！昨天嫂子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合着我们那10万是白给了，这些年也都白干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有病吧？大早上打电话就为这个？！”他有些生气地吼着，“你知道这会儿人睡得正香不？”
“你还能睡得着啊？你真以为孩子写在人家户头上就不用管了吗？现在人俩孩子都买房了，你的呢？”她很想知道军哥的态度。
“买就买呗！你能让我再睡会儿不？昨晚送货回来都12点了。”他嘟囔着。
“干得还挺有劲儿的！你在白干，你知道吗？”她大声提醒他。
“白干怎么了？少你吃少你喝了？况且又不是别人，我哥，我哥懂吗？”他提高了八度。
“是你哥，没错！可他把你当兄弟了吗？你为我们考虑过没？孩子大了，我们得有自己的房子了。孩子九年义务教育就要结束了，高中、大学，哪样不花钱啊？你到底怎么想的，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她耐着性子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不这样还能咋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是这样想的：一，你们兄弟俩先聊聊，不管结果如何，以后我们都该各过各的了，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二，我们得扯个结婚证了，把孩子迁入我们户中。鉴于你那边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现状，建议到我那边安家，好孬我是一户之主，家中的房子你是知道的，除了临街的商铺可以出租，还有一山的果树呢。哥哥姐姐都在城里有工作，谁也看不上这点小钱，而且他们早都说过给我呢。到那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她说出了憋了许久就想说的话。
“听明白了，这是要我倒插门呢。没门！”他很干脆。
“你咋就这么固执呢？什么倒插门？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啊！我们必须得为孩子作打算了。即是高考，在那边也占优势啊！”她认真地给她分析利弊。
“你累不累啊？要去你自己去！”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军嫂不死心，又去拨，结果已经关机了。她望着借住的房里自己刚刚置办齐全的家伙什，无奈地笑了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九点半时，她已坐上了开往云南的火车。哥哥姐姐们听说她要回来发展，已经在张罗着为她接风洗尘和寻找项目了。
中午的时候，军哥接到嫂子的电话说军嫂没去上班，可能是走了，衣物都不在了，打电话也不接。军哥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打开微信，看见老婆的话：“我走了，去给孩子寻找未来。”他恶狠狠地回了条语音：“小花子，有种走就不要回来！”然后就把她拉入了黑名单。
军嫂的不辞而别，让本就人手不够的新店更是忙乱，军哥只得又雇了个送货的，丢下还在上学的儿子连夜赶回。
可怜的孩子还在照常上学，只是放学时总是冷锅冷灶了。妈妈的电话越来越频，父亲的红包是越来越少。春节时，孩子是一个人在北京过的，这是他人生中最冷的一个新年。他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他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抽烟，他也试着和班上漂亮的女生谈恋爱，他留长发穿异装……他想快点长大。
暑假的时候，军哥来接孩子回老家上学，特地和我们见了面，谈起老婆，一宗宗一桩桩地历数着她的不是，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就我这暴脾气实在忍不住时还是怼了他，然后气愤地离场，此后再无联络。两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往着。
转眼五年过去了，军嫂的养生馆是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精神。军哥倒是也换了工作，自从孩子回去后便跟着大哥家开始干饭店了，工资开不开无所谓，亲兄弟嘛，至少爷俩有饭吃。孩子的花销，反正有他妈呢。夫妻俩除了从儿子那里多多少少了解到对方的信息外，差不多是老死不相往来状。
孩子曾感叹说，父母离异，无论是选择父亲还是选择母亲，其实在心里都是不圆满的。况且，无论选择谁，在情感上势必都会伤害到另一方，而父母，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据说，军哥的孩子志愿填报时，母亲的参考意见是到云南，而父亲的意见则是留在济南。孩子都答应了，但最后孩子毅然决然地选了北京，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啊！
可怜的孩儿啊！但愿你的良苦用心大人能够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