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宾

　　叮铃铃，又是010的区号，邀请参加DZ（电器）感谢老客户的酬宾活动。这已经是第三次电话通知了，如果再不去，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况且还有料理机或陶瓷九件套派送呢。安排好手头的工作，收拾好东西，顾不得三个月没见的先生在家等我，下了火车直奔活动现场。

　　他们准备得很充分。一进商场门，就有人接待并登记签字发放入场券，然后有人专门引至现场。活动安排在一个空气净化器的大卖场，前两排已经坐满人了。还是大爷大妈们跑得快！原本提前半小时想抢个早呢，结果还是落后一步。暖场的是小沈阳领衔主演的四大才子，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现场除了一个多媒体演示外，还堆积了不少的电饼铛、玻璃杯套装等未开封的礼品。老客户陆续莅临，原有的30个塑料凳子已不够用，有人又送来了二三十个。大家依次就坐，一排排一列列的，横竖都成线。

　　一点整的时候，主持人随着音乐闪亮登场——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眼睛白皮肤留有齐整刘海扎着马尾的姑娘。她操着地道的北京话向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问好，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姑娘先是代表DZ，感谢一直以来支持他们工作的老客户们，随后将大家的入场主券一一收下并投入票箱，壮实的小伙抱着箱子用力地摇了几次，姑娘便若有其事地将手伸入箱子摸出一张票，大家回以掌声。主持人再将手伸入箱子，又是掌声，反反复复地几次后，一共摸出了5张，与客户手中的副券比对，兑奖的是玻璃杯套装。得奖的客户的皱纹里堆满了幸运的笑。二轮摸奖，依然是5张，不过这次兑奖的是玻璃碗套装。得奖的客户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接着姑娘向大家隆重介绍了今天的主角——DZ健康家电的总负责人林先生。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纤瘦的躯壳上裹着一套蓝色的西服，精致的小脸镶着一双贼亮的眼，周圈光亮的头上顶着一方蓬松可爱的面包造型。他很程式化地介绍自己，并站在公司的高度来感谢百忙中能到现场的老客户们，还承诺表现好的人会在活动结束后免费得到三个礼物，外加一个神秘大礼。大家都揉了揉耳朵，使劲地瞪大了眼睛，生怕会错过自己。

　　经过林先生的细致入微的剖析，今天才知道北京的空气被污染了，而室内的空气尤为严重：墙壁的甲醛、腐烂的瓜果菜蔬等，都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家人的健康。如果你足够爱你的家人，就有责任也应该拥有一台家用空气净化器。第一个礼物被拾出来了——HS的空气净化器，优惠价2280元人民币。为了进一步证明本净化器的优越性能，林先生总亲自点燃了灭蚊片和净化器一起放入玻璃罩中，很快浓烟弥漫，该是表现的时候了，遥控轻轻一按，烟气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减少。半分钟不到，罩中干净如初。此处，掌声四起——林先生说客户的掌声是免费赠送的动力。这掌声，使他毫不犹豫地要送出10台，台下的掌声更慷慨了。不过，目前只是说说，但大家都记在心上了。第二个礼物并不特别，只是比普通的外壁更结实一些的XF破壁机——演示中可将玻璃杯碎片打成粉末。有人开始低声交谈，更多的人开始玩起了自己的手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还真能hold住场——搞营销出身的林先生大谈养生之道，热爱健康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一下子来了精神，对于林先生的观点都不置可否地拍手称道。机智的林先生趁机抛出了几个问题：为什么愈来愈多的人会得癌症？为什么得不孕不育的会越来越多？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愈来愈早熟？大家七嘴八舌地依着自己的生活经验努力地思考着，很快大屏上放映了《食面埋伏》，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该是第三份礼物上台的时候了。候在场外的工作人员抬来了三个洗脚盆样的器物，紧接着是一大盘的鸡胸肉，二斤香菜，十多根黄瓜。有人提来了一桶水，有人架起了摄像机。依然是实验，除了鸡肉，香菜和黄瓜各留一点做比对，其余的全放入倒了水的器物中。启动开关，两分钟后，每个盆中都是白糊糊的凝固状泡沫，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深谙此道的林先生说这就是农药化肥遗留物，用火点燃后便听见“嘭”地一声爆炸，大爷大妈们都深信不疑，急切地追问此神器的市场售价，大屏截图显示JD商城是5999元人民币。林先生说像我们这些愿为楼上楼下街坊邻居分享爱传递爱的，他能做主优惠2000，到手价3999。至此，有人看出了名堂，起身走了出去，出门时还没忘领份伴手礼——十块八块的手动料理机，毕竟是经济时代，耗了小半天听叼叼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林先生一再确认谁将是最忠诚的宣传员，每次大家都把手拍得最响或举得高高来证明自己。难以抉择时，聪明的马尾姑娘拿来了选举卡，以摄像机为准，看谁在前五秒内举手为自己争取机会就发放给谁。这招还真管用，一下子淘汰出20来名，他们很自觉地撤了，去门口领了礼品回家。剩下的依然在筛查——毕竟只有十套礼品。这次姑娘打出了VIP卡，依然按摄像前5秒内举手的人头算。若想证明自己是DZ的铁粉，那就现场掏100元来换VIP。有人说没钱只带了手机，不料人早就周到地准备好了二维码支付。这次又有人退出。VIP只卖出了23张。满以为到此该是game over了，不料林先生补充说还要再次淘汰，是铁粉的可签字欠账，扣除刚交的100，再交3899，这三件礼品连同荣誉证书会有专人送到家，接受现金微信支付宝。这时，称职的姑娘呈上了早已打好的欠条，让拥有VIP卡的老客户们当场签字。活动越来越明朗，有人开始向别人推销自己的VIP了。

　　姑娘的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先生也还在滔滔不绝。一直纹丝不动地在保护现场的四大金刚这会儿也忙活起来，有两位走过去帮助姑娘清点现金，有两位负责酬宾——分发付钱或打欠条铁粉的提货。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了嚷嚷声，有人要报警了。说好的免费派送，最后还要自己掏腰包，变相欺诈百姓。谁都没看见后排的旮旯里竟一直坐着一对小夫妻，俩人清清秀秀，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女人扛着孕肚，八九个月的样子，一直吵吵着，情绪很激动。男人扶着女人，不停地安慰着。虽然已有工作人员解释说不需要三件套和荣誉证书的客户是要退还100元的，但女人咽不下浪费自己大半天时间这口气。那10个幸运的大爷大妈很冷静，依然在忙着付钱领取自己的礼品。其他落选的人，则是欢天喜地地到商场的出口处去用VIP换取自己的100元了，当然还领取了廉价的料理机，至于陶瓷9件套，大概是还没到货吧！

　　警察来时，该走的都走了——除了脸色发白的孕妇还在原来的座位上喘着粗气，她的丈夫在身旁陪着外，已找不出任何曾经的活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