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的血压190。头晕得难受。”晚上八点丈夫打来了电话。

  “怎么会这么高呢?你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是不是这两天的头晕都跟血压有关呀?”正在出差的阳丽连珠炮似的发问。

  “今天中午就吃了一个馒头到现在。”丈夫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觉得还是你最近这四五天胡吃海喝闹的。总跟你说,不要吃大鱼大肉,你偏不听。不让你吃方便面,你偷着摸着都要吃。不让你吃油条,也是死活都要吃。肯定是这几天的大肉炖菜吃多了,看你以后还吃不!”阳丽如训孩子似的数落着丈夫。不过放下电话,她赶紧上网查了一下190的血压。看完后,她倒抽了一身冷汗,赶紧给医生朋友打电话咨询。家族上辈没有高血压病人,也无高血压病史,身体又不肥胖……在排除一切可能的发病诱因后,阳丽心头突然一揪,莫非是因为剪他的鞋垫给气坏的?

  五一节休假的第三天,阳丽一早就爬起床,一如既往地先到门口的鞋柜前去收拾。把要穿的鞋子摆放齐整后总觉得哪儿似乎不太对,她一双一双地拿起检查,原来是丈夫把老家的土给带来了——在家呆了几个月,棕色的牛皮都没了颜色,扔在土堆里若不是那圈灰化的底,怕是很难找到。她习惯地拿布揩了个遍,正准备上油的时候又有新的发现:原本黑色的鞋内垫怎么变成棕色的呢?她眼神不太好,对着窗户凑近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有些粗糙,没错,应该是棕垫。她掏出拿到太阳下,确实是,而且是冬天用的那种。她拿着鞋垫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卧室。

  “这单皮鞋里为什么要放棉垫呢?赶快起来说清楚。”她扯了正在睡觉人的被子。

  “不用鞋垫,脚不舒服,鞋子滑。”丈夫一脸愣怔地解释。

  “那你为啥不穿袜子呢?是你没袜子还是我给你买的袜子少啊?”她一副贤妻模样。

  “穿了袜子也一样,还是滑。”丈夫傻笑着。

  “以前不是不用垫子吗?我给你手工做的,缝纫机车的全都给扔掉了,你可从来没说过鞋子滑”。阳丽肯定地说。

  “你什么时候给我做过鞋垫?我可从来都不记得。”丈夫有些茫然。

  “还给你买过呢好不?你也没用。说吧,这鞋垫有什么故事?”阳丽把鞋垫摔在地上,盘腿坐到床上直视着丈夫。

  “一双鞋垫能有什么故事呢?不就花了五毛钱吗?”丈夫天真地开玩笑说。

  “你就避重就轻吧!这是五毛钱的事儿吗?以前给你做的也好,买的也好,你可从来都不用,现在你能把一双棉垫搁在一双单鞋中,合着这夏天还要用,你说能没故事吗?还是老实交代吧!”阳丽皮笑肉不笑地逗着丈夫。

  “真就五毛钱买的哦!”丈夫辩白。

  “那好,咱不说这个。合着上次给你买鞋,有199块的42码咱不要,偏要买399块的43码,就是为了用这鞋垫吗?”

  “不是,那43的穿着舒服些!”丈夫仍在耐心地解释。

  “平常你可是总穿42的,突然要穿43的,你不觉得这有问题吗?说吧,到底是哪个野女人给的?”像是审犯人,她一本正经地。

  “都60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女人?你也太瞧起你丈夫了。”说完丈夫又包着被子蒙头睡觉。

  阳丽越想越不对劲。不过孩子这会儿在家不便发作,她出去转了一圈,做了五个深呼吸就回来了。然后麻利地做了早餐,等把即将高考的孩子打发上学后,那口气还是咽不下去,搁在心里涨得慌。不行,必须得把这口气给出了,要不得憋出内伤。她又去卧室找丈夫算账。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在单鞋里垫着棉鞋垫?”这次阳丽很严肃。

  “早上不都说过了吗?就是脚不舒服才垫的。”老实的丈夫有些不耐烦了,走开洗脸去了。

  “骗小孩啊,你从来都不垫鞋垫的好不?现在为了垫这破鞋垫,你居然要买大一号的鞋。傻子都知道这有问题!”阳丽不依不挠地追着。

  “姑奶奶,让我怎么跟你解释才相信呢?”他去了厨房。

  “你真不说实话,是不?”阳丽有些生气。

  “已经告诉你了,是脚不舒服才买的,五毛钱的鞋垫。”

  “那好吧!”这次她彻底死心了。

  她起身从针线盒里拿出了剪刀,二话不说,把两个鞋垫合在一起“咔嚓咔嚓”就剪,然后摔到正在吃饭的丈夫面前。他什么都没说,放下饭碗站了起来,回卧室躺下了。

  啍,这老家呆久了,脾气都见长了啊!她望着床上的丈夫冷笑,这回她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出来了,洗手吃饭。

  午饭时叫丈夫起床,他说头晕不吃。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起床喝水,一下子摔到了地上。阳丽开玩笑说他老不中用了,丈夫说他头晕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丈夫起床还说头晕,阳丽没理他——五六十的老男人,骄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午饭后,她就背包出差了。这不,刚到地儿,电话就跟着来了。唉,悔不当初啊!阳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十来点的时候,丈夫又打来了电话,已经在WJ医院了。社区卫生院直接给他开的转院单子挂了急诊。阳丽的心沉了一下。下午两点钟,丈夫说医生让他住院。阳丽看了所有的化验报告,除了血压和血糖超高外,其它指标都很正常。她将检查结果发给学医的朋友看,问是否需要住院。朋友说如果没有必要的住院指征,医生是不会要求住院的。于是她想让丈夫回老家去看——那里有医保,能报销很多。丈夫很干脆地答复不行,怕来不及——他担心途中血管破裂。其实丈夫也在考虑钱的问题——两万的住院费,真不是他这种农民工能住的。他拿着住院的单子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没住院。晚上的时候,医院的长途打了过来,询问她丈夫住院的事情。阳丽愈发不安起来。她问丈夫是否因为鞋垫生了气?丈夫回答说生气也是在心里。她愈发肯定丈夫的病,是她剪鞋垫给气的。那天晚上她在黑暗中坐了一夜。钱虽然难挣,但他的命更重要。如果不是自己的蛮横无理,也许他不会生气,不生气就不会……无数个假设都被现实给打翻在地。天亮的时候,她给丈夫转了两万块钱,并打电话安慰他啥都别想,先看病吧!

  就是一双鞋垫,这钱花的!现在她不仅牙疼,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使劲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