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家乡的桃河突然瘦下来了。原来几十米宽的河水缩小到十几米。直到茫茫大雪铺满,才看不出她“瘦弱”的样子。

到了正月初五,桃河突然热闹起来。早上,家家户户都起的很早,把从三十晚上到初四积攒的垃圾打扫出去,叫“送穷神”。传说这位“穷神”集“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为一身,所以人们打扫卫生之后就开始放鞭炮,放“二踢脚”,鞭炮要从屋里往外放,出了院子马上就放“二踢脚”,要把“穷神”崩出去,“崩穷”!还传说初五是“牛日”,要准备春耕干活了。可是人们在年前“请神”的时候把“脏神”姜子牙的夫人给忘记了。于是她找“弥勒佛”天天闹,弥勒佛笑眯眯地不理她。闹到初五她快要崩溃了,弥勒佛感到有点对不起姜太公,才笑眯眯地说,“今天是初五,让人们为你再放一次鞭炮,再吃一次水饺,再破费一次吧!”所以家家户户这天要把年三十晚上留下来的饺子煮了,大人孩子都要吃的饱饱的,叫“填穷坑”,也叫“破五”。中午饭就吃面条了。俺村里每家每户的人都到桃河担水煮面条,叫作“细水长流”。

村里有“名望”的老者把桃河里的冰砸开,再挖深一些,挖上十几个水坑,于是都从这里面担水煮面条。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桃河里的河床慢慢地宽了,水也多了肥了。冬天临时用石块“搭”的“桥”(基本上按照人的一步点距离铺上的石块)也慢慢地湮没在水下。几场春雨下来,河西岸边上芦苇芽就像竹笋一样冒了出来。河边的柳树杨树吐着柳絮和“无事儿忙”(杨树上长的花穗穗,可以做成凉菜,用黄豆糁蒸熟了做成“小豆腐”,卷到煎饼里)。在桃花开败的日子里,河水里飘着桃花,捧起一捧水来喝,都可以品尝到桃花的芳芬香味儿,沁人心脾。桃河上游有一个村庄叫“化马湾”,据说白龙马跟着唐僧取经回来在此化为白龙。在湾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再有从桃河开挖了一个分支,让桃河里的水从湾的南头进北头出,这个时候的桃河既有桃花漂流又有荷花浸润。桃花刚刚花谢,水库上游的槐树岭的槐花开放了,偌大的一片岭上,铺天盖地地被白色的槐花遮蔽,各地的蜂农们赶来,一排排的蜂箱摆满,整个槐树岭笼罩在无数蜜蜂飞来飞去的“嗡嗡”声,一阵阵风儿吹来,方圆几十里都弥漫着槐花清香甜蜜的味道。密密麻麻的蜜蜂飞来飞去不辞辛苦的酿着槐花蜜,小小的精灵们无论飞多远都不会走错家门,让人不可思议!待到槐花衰败时,纷纷扬扬的落到潺潺溪流里,很快就把水库的水面洒满,又从溢洪道里跌宕起伏里流淌在桃河中,此时真的是美轮美奂,别说是赤脚过河怕玷污了清湛湛的河水,就是用手也是用手指轻轻的撩一撩都感觉奢侈!

东岭上要种地瓜了,青壮劳力从桃河里挑水上岭,老农先把地瓜穴均匀的挖开,再由挑水者一瓢一瓢的从水桶里舀进穴里,又由妇女们左手握地瓜“栽子”(地瓜苗),左手捡起一棵用拇指、食指捏着小苗的上部,小拇指、无名指、中指把地瓜苗摁进浇透了的土里,、一顺着这样栽下去,后面的人两只手从两边捂刨着土把苗儿埋住,最后才把沾在小苗儿上的干土掸掉。

收工了,人们来到河边,用手把细细的沙子扒开,一会儿就渗满了沙坑。人们“倒虹吸”式的趴下,清冽甘甜的“泉水”浸润了全身,仿佛洗刷掉了一上午的劳累。

杨树在桃河的滋润下挺拔而起,叶子还没有褪去鹅黄的颜色,好像每一片叶子上涂了一层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柳树摆脱了“二月剪刀”的束缚,垂下的枝条划着水面,随着流水欢快的起伏着。芦苇们不断的舒展开卷着的喇叭口向上生长。

南边的徂徕山被郁郁葱葱的松树洋槐树覆盖着,一场一场的雨水汇集把“龙王崖”水库灌的满荡漾溢,两个溢洪道就像“瀑布挂前川”,被瀑布冲下来的鱼已经是“冲昏了头脑”,侧着露出鱼肚白顺水漂流,人们站在下游捡拾着这些“欲仙欲死”的鱼儿,喊叫声欢乐声此起彼伏。

夏天到了。

夏天的桃河一下子肥胖起来,从龙王崖水库和徂徕山东部流淌下来在我们村汇合,再向西流入汶河,浩浩荡荡的进入东平湖,从东平湖流入黄河注入大海!

当河水小一点的时候,村里小学校就组织学生们“勤工俭学”,捞“铁沙”。因为徂徕山有丰富的铁矿,但是为了保护徂徕山的植被保护绿水青山不让开采,但是可以在河里捞铁沙。用吸铁石在沙里一捅,吸铁石上就沾满了铁沙。一斤五分钱,学生和学校五五分成,每个孩子都能够分到差不多五毛钱。

天气越来越热,桃河成了天然“澡堂”。经过村民兵连决定,在桃河仅有的一处与河水一体的芦苇荡内,划归妇女洗澡专用,由女民兵站岗监督。男人们必须在离此地100米外洗澡。当然有时间限制,就是在晚上7点到10点!

在岸边水深处泡泡,小鱼儿成群结队的咬着脚趾头屁股腿,在后来叫什么“鱼疗”?然后前胸后背在沙滩上狠狠地摩擦,真的比澡堂里搓澡的人“搓”得舒服呢!

但是“水火无情”啊!

困难时期,我家分配来了一位婶婶和一个叫“三孩儿”的孩子,他们是山东齐河县的,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到这里。三孩儿的娘要饭,可是她不要吃的,哪怕给她一把玉米几片地瓜干她都千恩万谢的。那一年夏天她出去要饭,一场狂风暴雨把她从徂徕山东头的山洪里冲出三十多里地。人们从她身上和住的土坯墙缝里找到很多汇款存根,都是三块两块的钱,收款人却是山东工业大学和曲阜师范大学。原来她的两个儿子就在那里上学,她不要吃的只要一把玉米粒和地瓜干,攒着卖了供儿子上学!(我曾经写过一篇《要饭的娘》)

桃河,记载了一位感天动地的伟大的母亲的悲壮!

秋天到了,桃河两岸的杨树和柳树落下枯黄的叶子,顺水漂流到汶河东平湖黄河,漂流到大海。芦苇荡内没有了翠绿,只有干涩的苇叶和银白色的芦苇花。

从徂徕山流淌下来的河水里,散发着瓜果李桃的甜香,飘荡着嫩玉米和通红的地瓜的即将成熟的味道。使得河水好像不那么清澈而有点粘稠……

啊!家乡的桃河,你是流淌在我心里的河,是永远流淌在我心里的乡愁,随着你的波浪在我心里绽开着乡愁的一朵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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