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拉(1964-2021),从建筑工到建筑师,建筑诗歌,也建筑天堂。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林》《绿风》《诗潮》《黄河诗报》《天津诗人》《躬耕》《长江诗歌》等诗刊发表诗歌二百余首,作品入选《2000年中国诗歌精选》《新时期黑龙江诗人优秀诗歌选》等多种选本。2008年发布网络诗集《落日的骊歌》。

  本诗选为精装典藏本,以安拉二十余年在各诗刊发表过的优秀作品为主要文本,结合他的网络诗集并参照其个人博客、手稿等,从近300首作品中精选出佳作89首,历时一个月的精心整理编编选成书。

  安拉是在自我意志的世界里生存的灵魂歌者,是浪迹天涯不舍诗情的流浪诗人。书中精选的作品正是他精神世界的真实写照。阅读安拉是一种怀念,珍藏安拉是一种铭记。本书精装限印99册,以示真情久久。

  感谢中国青年艺术家、诗人,人民文学出版社插画师李川李不川为本书提供原创《星空下的山海经》系列插画!


    《落日的骊歌——安拉诗选》电子书(可阅读全书):      http://s.dps.cn/go/d3c38053fe29551f566e0fd98b967e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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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骊歌——关于安拉和他的诗

  七月十五日,一个寻常的傍晚,接到诗友白鹭的微信“安拉去世了!逝于心衰”。因身边无亲友,大致判断为清晨离世。震惊之余是伤痛,之后是莫名的平静。他是那种视诗歌为生命的人,一生伴着诗歌流浪。现在他终于可以带着他孤独的诗魂去他向往的乐土了。

  安拉是我八十年代一起写过诗的朋友。他生活在一个不足百户的小山村,因父母很早就离开了,他在村里没有土地,十几岁就被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建筑力工,只供三餐,没有工钱。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过早地苍老。我们相识时,二十多岁的他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兄长。他小学没能读完,每看到他写诗,我常会戏谑地说他是在“”爬行诗行”,而他却偏偏痴迷于诗歌甚至哲学和美学。这种爬行对他来说其实是另一种苦力,他说这是修行。


  一、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他说他是一只无翼鸟,“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他喜欢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眺望远方,然后静静地用一砖一瓦为有梦想的人建造天堂。他说每次远眺都有一种冲动,也能让他念起生他养他的故土和逝去已久的父母,怀恋迷失于天真里的童年,他奢望爱情,也企望未来每一天的美好。

  家乡的田园,像一个美丽而忧伤却又永远解不开的结,默默地攀缘在他年少时的头上,扎根在他成熟后的心中,在他凝重的情感中开出坚硬的花朵。他带着这朵花走出大山,走出田园,走出年少的记忆,去寻找他生命中的另一个童话和梦想。

  他幻想自己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是“被上帝影射在水中的污点/积于千年万年黑黑的影子”他只能“用智慧改变漂流的姿势”,但他却要“鱼跃而起/跳出祖宗几万年封闭的龙门/跳出三界/跳出多彩的诱饵和密密麻麻的网/飞向天空”,任何一种宗教与召唤都不能使他回头“包括爱情与荷花/包括尊贵与财富/只要飞着/就比沉陷在深渊里快乐和完整。。。。。。/智慧的光芒是天空任意流淌的水/洗刷山川和土地/洗刷落日和灵魂”(《鱼,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他说“听鱼们常说/游过九水之后/可幻化为鸟//一个虚幻的影子/沉落于水中的太阳 一个/用水浸泡的灵魂/要想浮出水面/我必须把自己砍成长杆 去钓/我自己”(《钓日》)。于是,他把“一生的积蓄都跃然纸上/像梅/潜心开放”(《忆梅》)。


  二、让枯树歌唱、让岩石开花

  安拉的历程,是与命运抗争的历程,也是营造个人信仰的历程。他的诗就是他情感与生命的真实写照。也许正是这种艰辛,才磨练出他冷峻的思想和深刻的语言,空灵、通透,就像午夜的星空和星空下的流水。

  我曾陪伴他一个多月,并共同创作了一些诗歌。那是一个冬天,所有的工人都回家过春节,他留在工地看管料场。不知这是不是他最艰辛的一个冬天,是不是他最清贫的一段诗的生活。

  我曾用一组诗记录了这些日子:“三根菠菜在一夜间枯黄/明晨的诗歌少了一道清汤/如此寒冷的夜/我们为什么还要讴歌生活/……我们的文字里/沉淀着冬的苍凉”(《三根菠菜》)“撸一把干枯的艾叶/用涂乱的手稿卷紧/卷烟的过程/像是另一种创作//微温的意象在唇边闪烁/为我们捕捉明明灭灭的灵感//散乱的稿子/是用一条破枕巾包裹的/枕在头下/我们躺倒的姿势/像枯槁的野艾蒿”(《卷烟的过程》);“爬到树梢上/拾回被遗弃的/断线风筝的骨架/挂在窗前//在贫寒的日子里/终于也有了陈旧的/诗一样的翩飞”(《风筝骨架》)。

  他就是在这种饥饿、寒冷、孤独、却又充满哲思与诗意的环境里度过了那个冬天甚至多个寒冬。但我一直期待当某个春天到来,推开尘封的门,走出来的一定是一个能让枯树歌唱、能让岩石开花的纯真的生命,比如此刻,我仿佛听到了他纯粹的歌声。


  三、脚手架上的歌者

  他阳光而乐观、平和而善良,就像他黝黑的皮肤里注满了太阳的因子。每一次与他相遇,都是一次温暖的普照。虽然我也理解他内心的疼痛和悲哀,但我更欣赏他的才情,欣赏他在艰难岁月里的乐观和豁达。

  他用现实的砖瓦堆砌着别人的天堂,也用深邃的情感捕捉着迷离中的爱情。“深入野菊爆开的下午/我把微醉的太阳撕得粉碎/摊在作物的表面/看见酣梦的少女/睡在金菊枝上/圣洁如火//我坐在少女的梦中/并努力地相信秋天/相信土地里会长出透明的房子/一片高粱的蜡烛/是我秋日的祝福”(《秋日的祝福》);“树下的女孩/我诗歌中的苹果/你举着西天的落日/照亮了自己的脸庞/而我梦中的甜蜜/竟已被你一一猎取/并开出七月的花朵//我站在诗歌的脚手架上建筑天堂/而天堂高远 爱情及近/百鸟归巢 鸳鸯别浦/你就与我相伴在高远的水上/如我们真心攀过的七月/永不折断”(《鸳鸯别浦》)。

  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眺望远方,他生命和灵魂的居所,就在那如梦似幻的天地之间。


  四、麦子的家园与石头的天堂

  我无法想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乡村孩子,是怎样从建筑工到建筑师的;一个几乎未进过学校的荒野中的孩子,是怎样成为一位诗人的;又是怎样守拙归园田把爱与生命归还给自然的。这是怎样的一场灵魂的历练和升华?

  在生活的土壤里,他不过是一颗沾满泥土的麦子,“虽然没有金色的收成/可摇曳的孤独/就是一次最绚丽的风景”(《墙上麦子》)。

  他“只有站在石头里/才能提取泪水/阳光/以及血和金子”(《站在石头堆砌的圈子里》)。他珍存了生命里属于诗歌和灵魂的部分,他看到“蚂蚁的泪水酒在大地上,足够滋润他一生的干渴”,看到蚂蚁搬家,看到“蚂蚁搬动灵魂/走回肉体的全过程”(《蚂蚁搬家》),他在坐观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看到“莲花朵朵/孤树独立/要历经千刀万剐/才是莲”(《莲花时日》)。

  诗歌和人性,在他的面前就仿佛是一座灵塔,“一座能让人看见内心腐烂的灵塔”,它“刚直地矗立在山顶上/像一只婴儿的奶瓶/喂养信徒的粮食”,“塔的高度就是愿望的高度”,“总是把幸福戴在信徒的头上……/用尽一生的力气去寻找天堂的道路”(《白塔》)。

  石,来自大山,砖,来自泥土,经过敲打和淬炼,才垒砌成满眼的辉煌。建筑是一首流动的诗,诗是一座流动的建筑,正如安拉所说:在城市的色彩斑斓里镶嵌了我的诗行,因此每一个梦乡都可以直达天堂。


  五、山羊也图腾

  一生不停地行走。穿过林立的石头方阵,在那些眼睛般陌生窗子的漠视下,他更依恋草原。仰望朵朵白云,仿佛是仰望和他一样游牧中的一只只山羊,从那些窗子的投影中无奈的划过;在无法安眠的异乡之夜,又默默的数着这些羊试图回到梦的家乡。他用沾满乡村泥土的双脚走着自己的路,用建筑工的肩膀扛起了一片自己的天空。

  山羊,一出生就老了。它长长的胡须是祖辈留给它们不能剪除的标记;它竖立的瞳孔,凝聚着繁衍中怯懦的寒光。而当它攀上夕阳的山坡,抖动着那身金灿灿的羊毛,我仿佛看见一幅血印岩画投影在他家乡的山岩上。像一具瘦骨嶙峋的肉身,勾画在山水之间成了意念中的图腾。

  图腾,它不仅仅指向一个民族或一个部落,有时它所指向的可能只是一个村庄或一个人;图腾,也不仅仅昭示为一幅岩画,一条神灵活现于幻影中的神兽,有时也许它就是我们身边的一只羊。

  “也许是想得太多/羊/总是在羊群的后面/满怀心事地低着头”(《并肩行走》)。他“顺着歌谣的飘香/数遍母羊嚼过的岁月”(《五月的田园是母羊撞掉的角》);他也看见“一群冬月的羊爬上腊月的山坡/登高远眺//拾柴的女孩/背走了冬天的火种/一只回头的羊/目送着落日的余晖/忘了回家”(《望春的羊》)。他“不用灯的指引,就可以趟开迷雾/不用鸟的翅膀,就可以抵达天堂”(《夜路》)。然而羊,不可能快乐地穿行于都市,他只能化成一尊沉重的雕像蹲坐于并不属于他的一隅。

  安拉的诗是超现实的,安拉的人生和人格也是超现实的。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总能从别人看不到的高度上俯瞰这个世界。他说他是在为别人建造身体的居所,也是在为自己建造灵魂的天堂。但他清楚,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他永远是村庄里那只跪乳的山羊。

  从一行行文字到一堆堆砖块石头,从一首首诗到一幢幢高楼大厦,这是一种从有形到无形的穿越,是从一只山羊的生命历练成就了一种生命的超然,这也是安拉个人的精神图腾。


  六、落日的骊歌

  “我像往常一样/手扶着一曲黑色的骊歌/走进晚秋/在季节的深处/我嗅到你馥郁的芬芳”(《骊歌》)。

  他过早地苍老,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他的年龄就已不再是一种颜色,“时间自刎/从太阳的嘴里/淌出夕阳”,他过早地吸烟“血淋淋的火柴盒/装着香烟的骨灰/运往故乡”,于是他的“眼睛/被那只鸟街走了/而另一只却长在那棵树里/二十年结一个果子”(《流浪诗人》)。

  “在苍茫的背后/悠扬的钟声/从暮色里渗透出来/冰凉而沉重/在早晨/上帝的门打开了/通往天堂的道路上/薄雾弥漫/长在山顶上的白塔/使每一步上山的台阶/都暗藏着来者的秘密……”(《白塔》)。

  他的落日,是“最完整的火焰”,“伫望落日/想象死亡的边缘/如我忧郁的眼睛/爬满黑色的房子/一道血光 在我的黑色房子里/缓缓膨胀 像我梦幻中的花环/灿烂如初  落日/落进沧桑之炉里  烧红的一块/在天空中漂流的石头”(《落日》)。

  愿在另一个无法平行的世界里,安拉依然是一个诗人。只是不再孤独,不再流浪!他会寻找到灵魂中不朽的生命图腾,愿他的骊歌同落日一样悲壮!


  2008年12月11日为安拉网络诗集《落日的骊歌》序

  2021年8月15日修改为精装典藏本《落日的骊歌》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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