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诗和梦。人们的脚步和心灵追寻着远方,寻找梦想和诗意。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四季飘雨的远方,那是一个曾经贫瘠的远方,那是一个在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是人间天堂的远方。

  就在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遥远的远方,奋战着无数为了三线建设的人们,其中就包括了他们,空军的指战员、军工厂的工作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那时年轻的他们在那遥远的远方,为祖国的国防事业、空军的部队建设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自己的祖国和亲人奋斗着的一代值得我们自豪的军人们。

  我的哥哥就是这个部队的一员,一个朴素无华的中年人,他也已经离开家乡搬到这个遥远的地方很多年了。六十年代中期,哥哥一家人随部队从辽阳场站转场到这个离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驻扎在贵阳市的花溪区磊庄那片荒芜的后来成为空军基地的地方。

  贵州是多民族聚住的高原山区,有美丽的自然风光和纯朴的民俗风情。部队的机场在花溪区的磊庄,这里是苗族,布依族,汉族等多民族聚住地。当时的磊庄还很封闭,生活相对原始。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飘雨的日子,潮湿是最令人头痛的事情,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北方的汉子驻守在祖国的南疆,无怨无悔。

  从故乡到他乡,从北方来到这四季飘雨的南方,那次是哥哥一生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组织上的命令,一边是亲人的困难,嫂嫂的工作,念书的孩子,最放心不下的是双方的老人。嫂嫂是她家唯一的女孩子,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啊!老人泪流满面不同意嫂嫂离开,哥哥做了多少时日的工作和保证,才选择了一家人来到这个遥远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和工作。

  我也曾经在那个遥远的当时还很贫穷、落后、荒凉的地方,工作生活了六年。那是我人生中最青春的年华,也是我最难忘记的岁月。从我任教的机场小学到苗寨,要经过一条小河,流水弯弯。河岸两边绿树掩映,垂柳婀娜,我沿着弯弯的石板路进寨,感受着石板的清爽也走在历史的巷道,我走进苗族学生家的石板楼,坐在火塘旁,品着米酒的醇香,糍粑的绵软,嗅着院子里桂花树飘浮的清香,就醉了心。难忘啊。

  1976年爱人转业,我不得不带着不舍眷恋离开了。告别了那个遥远的地方,告别了那个家一样的部队,离别了那里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我可爱的学生。心里有过遗憾、失落、伤感,也有一丝丝的庆幸,终于可以离开这四季飘雨的地方回北京了。

  离开了那个遥远的地方的日子,回到北京。在北京的街头无论何时看到军人,不论是陆军,空军,海军我都会驻足看一阵子,心中是那么的亲切,军人情结牢牢的结在了我的心上。

  离开那个遥远的地方的日子里,这期间我曾几次回到过那个遥远的地方,每次外出开会、到五彩云南少数民族地区采访,途经都逗留在那遥远而思念的地方几天,每一次和哥哥家人的见面都是那么的亲切和匆忙,哥哥那年轻的身影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的老去,不再年轻、不再挺拔,可怕的时光催老了那一代人。

  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说法:“忠孝不能两全”,在那个动荡的岁月,我病重的父亲被强迫到农场劳动,倒在铺满雪花的铁轨旁再也没有起来,那时哥哥却在千里之外遥远的南方,来不及告诉他父亲意外去世。他也就没有机会看父亲最后一眼。

  母亲去世,哥哥回来时已经是一年后,父亲和母亲合葬。那时东北的初春还是冷风狂舞,哥哥在父母的坟前长跪不起,悲痛欲绝,满山的枯树枝丫,荒草遍野,哥哥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苍老。哦,我的哥哥。

  如同我们不能选择生一样,死亡也同样不能为我们自己掌控。

  我的脑海里,时时浮现这样一个苍老的男人:疾病的折磨被挖去了一只眼睛,嘴脸歪斜的沧桑的脸上挂着用线绳替换掉了一只腿的水晶眼镜,那是一张无奈显得有点狰狞的面孔,替代了往日亲切的笑容和俊朗的面容让人徒生悲伤。在敬老院的最后一年,他插着导尿管挣扎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顽强的想继续生活下去,可最终还是在敬老院结束了他曾经辉煌又悲凉的人生。这就是我的一奶同胞的长兄,我的像父亲一样的哥哥。

  其实,我一直没有看到这张让人心碎的脸,都是在通电话时,哥哥的孩子们向我倾诉的,尽管凄惨。我的脑海里始终还是那个亲近的和蔼的刚毅的面庞,还是那挺拔帅气的身影。

  那曾经是多么年轻的容光焕发的脸,青春、朝气、俊朗,英姿勃勃,充满了智慧和善良,很内秀的寡言的人,内心充满了激情,忘我的精神,在部队年年立功受奖。

  我已经有五年多没有见到他了,太遥远了,从北京的这个地方到贵阳部队驻扎的磊庄那个地方是那么的遥远,是距离割断了我们的亲情?是遥远吗?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遥远,可能还有其他的因素。自2007年我到云南大理的后花园巍山县,参加茶马古道的竭牌仪式和彝族同胞一年一度的祭祖仪式活动的采访报道,和到西双版纳傣族园参加傣族的新年泼水节活动的报道后,在返回北京的途中在贵阳下车去看望我的胞兄,在贵阳空军场站已经离休多年却刚刚不工作在家闲赋的大哥,嫂嫂的去世,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嫂嫂去世了,哥哥的身体日渐下滑,他在每个孩子家都住过,孩子们的条件都不错,也很孝顺,可哥哥最终还是不习惯又住回了部队内场自己的家。当我再次看到他时,哥哥已经不是那个硬朗的汉子了,需要柱着拐棍慢慢的行走锻炼,性格也显得怪癖了许多,我去时,一个苗族的女孩子每天照顾哥哥的起居,后来这个女孩成家了,哥哥就由部队的战士每天给他打饭,哥哥很高兴可以继续吃部队的饭,感觉就像自己又回到部队任职一样。

  几天的朝夕相处,终有分别的时候。这一别就是五年。这期间我曾梦想着我们兄妹再次相聚的时刻,可终没有实现。几次想去,那个地方太遥远了,迟迟没有动身。我家居住的楼下有一位大姐,她年长我十几岁,她的一个弟弟在东北的沈阳,一个妹妹在湖南的长沙,他们姐弟三人每年都轮流到彼此的家里团聚一段时间,那骨肉亲情让人羡慕,也让我小小的嫉妒。

  我很羡慕也很向往那大姐家的亲情,那时我的二哥和小弟已经离开人世,我是多么珍惜我们活着的兄妹的感情啊!我曾多次尝试着给我居住在东北本溪的姐姐打电话动员她来北京我们一起去贵阳看看我们的哥哥,每次姐姐都推脱:路太远了,身体不好了,姐姐的身体是不太好,可最终她说了实话和大哥的孩子们不熟悉。最终姐姐带着单位给她退休后的最后一张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不花钱的铁路免票,去了更遥远的地方,永远也回不来了。

  因为遥远,割断了我们亲情的连接,因为遥远,我们的脚步迟缓,连电话也嫌遥远,几乎没有电话通报消息,2012年春节后的几个月,我一直盼望听到哥哥的声音都没有满足。电话里又说不上几句话,后来连电话也没有了,虽然我的父母,弟弟,二哥,姐姐相继去世,内心却不承认哥哥不见我一面是不会走的,我的大意疏忽,没能在哥哥生前见他最后一面。

  五月份,哥哥在部队里最优秀的徒弟,现在已经成长为空军总后的一位大校军衔的帅气的年轻的军官建友和我见面,寒暄后,我仿佛听他好像说:“我师傅三月份去世,我去了贵阳,并留了一个战士……”我似懂非懂:“他说的是大嫂吧”,下意识里不承认,见我没有反应,他转了话题扯到我去世多年的嫂嫂,我的意识告诉我,刚刚他说错话了。我又和他聊起了我们兄妹五个,现在就剩我和我这个唯一的哥了。

  当建友派战士开着他的专车送我回家分手时,我还没有反应,回到家,我的孩子们都小心翼翼的,我也没有察觉,那时我的脑子坏了,我的思维停止了,我没有一点反应,没有一点想法,懵懂的像一个痴呆人,就这样在哥哥去世二个多月后,由哥哥的爱徒告诉了我这个悲哀的消息。我知道孩子们心疼我,怕我难过,毕竟,我们兄妹五人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他们后来调侃说我是我家的国宝我的心就很酸。

  心痛吗?难过吗?失望吗?五味杂陈。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疼会减轻吗?我的思念会少吗?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是感性的吗?

  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在那个我曾经也生活了六年的四季飘雨的地方,油菜花盛开时美丽的地方给了我们什么?教会了我们什么?告诉了我们什么?我们又留下了什么给这片土地?这里又有什么让我们留恋和向往的吗?

  噢,我的哥哥,这个东北的汉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祖国的航空事业,他的一生平凡而灿烂,人格的魅力熠熠闪光。是我终生的榜样,哥哥的笔名是剑飞,我立刻把自己原来长玉的笔名改为剑云。

  庆幸的是,我2008年出版的长篇军旅小说就是以哥哥为原型创作的作品,安息吧!亲爱的哥哥。

  别了,贵阳,我美丽的第二故乡:别了,哥哥,我的亲人,于我恩重如山的兄长!

  祝愿在天堂里的亲人们都快乐,没有病痛和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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