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树种之一，我最早认识的是侧柏，惊异于它的扁平叶片，灰绿色的小果实。更惊讶柏子仁有黑发的功效。后来知道柏不仅仅是侧柏还有圆柏，扁柏、花柏、龙柏等等。以及长的像松又像柏的桧，其实就是圆柏。

柏树是柏科柏木属常绿乔木，全中国都有。柏常常和松紧密连在一起，比如松柏长青，苍松翠柏、贞松劲柏、松柏之茂、松柏之志、餐松啖柏、岁寒知松柏等等，它们不仅仅是文字上的紧紧相连，实际生长或者种植也常常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人们刻意为之。比如在宫殿、庙宇、陵墓等地，一则寓意品格，二则寓意长寿。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明代王象晋专门介绍栽培植物的《群芳谱》这样介绍柏树名字的由来：“柏向荫指西……盖木之有贞德者，故字从白。白为西方正色。”就是说柏为贞德的树种，这样的品德是人们追求的品德，所以要广而种之。

当然，柏树本身的材质坚硬芳香，本身就是经济树种，很早就被使用。旧时的殷实人家追求自己老后有一口柏木棺材，就是因为柏木不容易腐烂，可以长久保存躯体。所谓“老者入土，年久难朽”。

除了棺木，柏树最早还用来制作舟船，《诗经·鄘风·柏舟》有：“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诗经·邶风·柏舟》有：“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此诗中还有几句是我特别喜欢的：“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意思是：我的心并不是镜子，不能包容一切。我虽有手足兄弟，他们却不能依靠。想去诉苦求安慰，正碰上他们发脾气。我的心不是石头，不能随意来翻转。我的心不是草席，不能随意卷动。做人自有堂堂尊严，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样的心是有着柏树品德的。

柏树虽然和松树具有几乎一摸一样的品德，但历代专门以柏为诗的比之松树要少了许多。需要刻意寻找，唐诗里有一些，就选杜甫的《蜀相》吧，这是标准的柏树形象。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杜甫参访诸葛祠，好找，只要看到锦官城外柏木森森的地方就是武侯祠了。这时正是春天，碧草在台阶上投射了影子，我隔着树叶看到黄鹂婉转鸣唱。

这里是刘备三顾茅庐定夺天下诸葛亮的故居，他是最忠心的两朝元老，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呀。

到了宋代，写到柏树的诗词比之桃红柳绿不知少了多少，就算松树也是少的不成比例，原因我没有细究。就选宋词里二首提到柏的地方感受一下宋柏的品格吧，仅此二首还有一首是和松在一起提到。

先看陈师道的《减字木兰花》

娉娉袅袅，芍药枝头红玉小。舞池迟迟，心到郎边客已知。

当筵举酒，劝我尊前松柏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

陈师道是北宋人，苏东坡看重他的文行，为苏门六君子之一。一生安贫乐道，闭门苦吟，有“闭门觅句陈无己”之称，无己是他的字。

陈师道和朋友聚会，有舞女娉娉袅袅娜娜起舞，舞姿优美，舞袖翻飞，心有属意。朋友们举起酒杯祝我不仅是长命百岁而是松柏寿，我哪里敢承受，白发人簪花我好不羞涩。

“当筵举酒，劝我尊前松柏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这四句源自宋周煇《清波杂志》：“金樽玉酒，劝我尊前千万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

陈师道的柏和杜甫的柏品味大异其趣，诸君体会吧。

再看毛滂的《玉楼春·己卯岁元日》

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酴酥沉冻酒。晓寒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 
佳人重劝千长寿。柏叶椒花芬翠袖。醉乡深处少相知，只与东君偏故旧。

毛滂是北宋词人，时人评他的词“豪放恣肆”“自成一家”，但晚年结交蔡京，就是靠献词得以进用。

一年又过去了，喝着在井中冻过的美酒，寒意还在，但从柳条随风摇曳的婀娜中还是感到春天的气息。

美女几番劝酒祝寿，她袖中的柏叶椒花芬芳馥郁，我沉醉中感受更深的还是与物候相知。

此词有新鲜处，原来柏叶、花椒是可以增加女子芳香的。

这样的柏一下少了几千年来的庄严肃穆、正襟危坐，竟有些可爱温暖起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算再次写柏树的一点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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