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过两只白鹳的故事吗?据说,这个故事曾感动了整个欧洲。从2001年到2017年,每当迁徙的季节来临,雄性白鹳出于本能,总是不舍地飞离到相隔13000公里的南非,来年开春,又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克罗地亚。途中有无数不可预知的艰难险阻,有恶劣的气候,有猎人的枪口,它不顾一切就是为了回到爱人身边,而雌性白鹳也总是等着爱人如约而至。 这对白鹳十多年生死相守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关注,至今感动着人们。

  爱情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我要说的另一则故事甚至超越了生死,同样令人感动到泪目。2005年3月,云南神经外科奠基人、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外科教授李秉权在昆明逝世,按照其生前遗嘱遗体被捐献给昆明医科大学,骨架被制成医学标本;10年后,李秉权的妻子、昆明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妇产科教授胡素秋逝世,也将遗体捐献给昆明医科大学。4年后,这对医学伉俪再次并肩,以另一种方式“重聚”,以另一种方式坚守他们的爱情。

  这就是爱情应该有的模样!

  在内丘这片古老的热土上,县城西边牛王庙的银河两边,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更是演绎着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七夕节,因此成为中国最美好最具浪漫色彩的节日。生活在这样底蕴深厚的大地上,应该是从小心里就感染了纯真美好的感情吧。记忆里,代代相传的,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从十八里相送到双双化蝶的凄美缠绵,还有西湖三月,许仙与白娘子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贾宝玉与林黛玉从相见、相伴到相知、相爱的纯粹澄澈,还有钱钟书与杨绛一见钟情、患难与共的不失文人学者志趣相投又充满寻常夫妻烟火气息的相濡以沫……

  我常常在想,爱情是什么?最美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一种美好,“赌书消得泼茶香”是一种美好,而最打动人的,往往是街头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并肩携手蹒跚而行的身影。

  前不久,我和姐陪母亲去看望二舅和舅妈。下了车,阴雨连绵中,满头银发的瘦弱的母亲从雨地里三步两步走在前面,撑起的伞随意歪斜在手中,佝偻的身子更显得弱不禁风。敲开门,二舅和舅妈一人一个轮椅,面对面坐着。看到人来,有三两分钟的怔住。“二哥、二嫂”母亲竭力保持声音平稳,二舅一把抓住她的手,努力撑起身子,眼眶微微泛红,舅妈早已抹眼擦泪抽抽噎噎起来。这对耄耋老人患难与共经历过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我无法想象坚强的表象背后,他们怎样互相扶持承受着一次次的痛不欲生。表哥表姐说二舅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已先后住院三次,舅妈住院后,二舅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拒绝配合吃药,拒绝配合子女照顾。舅妈不停地擦拭眼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我腿脚利索了,我能做饭做家务,能照顾你二舅,就不用麻烦孩子们了。”

  我想起了大舅和大舅妈。大舅年轻时一表人才,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娶的媳妇面目极丑,据说大舅并不喜欢这个丑媳妇,却不敢违逆父母,倒也生养了五男一女六个子女。勤劳朴实的大舅妈孝敬老人抚养子女,家里田间处处不得闲,老了老了,竟然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像变成了个漂亮人,可叹的是,竟慢慢忘了她一辈子受的苦,忘了邻里邻居亲朋好友——她患了老年痴呆。八十多的大舅收了心,一心一意尽心尽力照顾身边人,做饭喂饭喂水洗衣洗澡梳头擦屎端尿,像呵护幼小的孩童。偏偏身体一向无碍的大舅突感不适,自己骑车去村里卫生室问诊,到门口一下车就倒下了。前去吊唁的亲友络绎不绝,大舅妈坐在角落里,笑嘻嘻看着人来人往,笑嘻嘻不住嘴地低声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她不知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六个子女接过照顾老人的重担,轮流尽孝,直至老人寿终正寝,二老终于长眠在一起,得以继续他们的爱情。

  泪眼中,我仿佛又看到病榻上的爹娘。那是娘摔折腰后,一辈子谨小慎微遇事不是叹气皱眉就是大发雷霆的爹破天荒没有发怒,只是每天要无数次地问“感觉怎样,好些没,能起床不?”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沉重的长叹。像垮塌的大山一样,爹一下子老了,更像变成一个孩子,说话颠三倒四,走路摇摇晃晃,吃饭不知饥饱,小便不能自控——爹在过度担忧娘在不敢面对现实和以后的日子时,瞬间病倒了。一辈子寸步不离的老两口不得不分开,娘在家卧床不起,爹被接到市里接受检查治疗,每天的手机视频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不再争吵,只是彼此问候宽慰“今天好些没,好好配合医生,早点回家”“今天好些没,好好躺着,别乱动”。

  经过数十年的磨合,争吵了一辈子的两个人,终于换了另一种相处方式。病中的她常常戴了老花镜,一手拿着厚厚的医书,一手举了放大镜,仔仔细细地一行行查阅并反复地默记。然后,“自学成才”的她学以致用、现学现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握起躺在身旁的他的手,认真地轻柔地一下下推揉按,他则像极了乖孩子,微闭着眼安享这份亲情按摩。“能下床了么?”他闭着眼柔声问,“我觉得能,就是后背会冷,好像气血还不通”她柔声答。“不着急,安心躺着,养好了再说”,“嗯嗯,等我好了,还给你洗衣做饭,好好伺候你”。两个病友手牵着手,互相宽慰着。有时他会像孩子一样任性:“不吃药!去市里住,就要去!”她就侧转过身,轻轻拍着哄劝:“好,好,等身体好了就去。”他不依不饶,继续闹:“我哥把市里的房子收拾好了,为啥不能去?!偏要去!”她耐心地继续哄劝:“不是哥,是儿子。咱都能去,等我身体好了就去行不?先吃药昂。”他满意地叹口气,接过药,看了又看,一粒粒数了又数,丢进嘴里,喝一口水仰脖顺下,闭了眼又倒头躺下。“没用啦!老啦!”他闷闷不乐,幽幽一声长叹。“可不能这么说。您可是咱家老一,定海神针呀!”我有意活跃气氛。“想当年,您可是恢复高考后咱县第一个状元。娘,再给讲讲呗”我故意找话题引爹娘说话。她脸上登时充满骄傲:“当时你爹不想去,还是我好说歹说逼他去的”

  窗外,秋阳煦暖,透过稀疏的梧桐枝桠,静静地水一样倾泻满屋,暖暖地倾泻在被褥上两个人的脸颊上。屋里,当年心灵手巧秀丽端庄的女子化身老妇,躺在病榻上,慢声细语地讲诉;当年一表人才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化身老者,躺在病榻上,微闭了眼静静地听。旧日时光在娓娓道来的浓浓亲情中重现。屋里的三个人仿佛穿越回数十年,沉浸其中,乐不知返。鼾声轻轻响起,我掖好两个人的被角,轻手轻脚出屋,转身轻轻掩好门。院子里又铺了一层落叶。一缕秋风拂过,一片片金黄的枣叶、苹果叶、梧桐叶簌簌而下,如一只只翩跹起舞的黄蝶。

  ……

  恍如隔世,物是人非,娘说身体还可以,执意独自留在他们相守一辈子的老院子,不肯搬离到小区同住,我只能以顺为孝,每天上下班时过去看看。娘从没提过更没显露出一丝哀伤,但,我惊觉,娘更瘦小了,她的头发,瞬间全白了……

  什么是爱情?最美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看过了太多的爱情,还是认为,最美的爱情是超越时空的坚贞,是不离不弃的陪伴,是同甘共苦的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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