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都 (一)
＊节日＊
天空的脊背上
礼花继续叙述着节日的弯曲
我在人群中俯视着自己的鞋
它是一截个人的尺寸
从集体中剪下来的孤独
——严力《节日的弯度》
节日是什么？有人说
没有什麽比独立和自由更可宝贵的了
每个节日都是自由的纪念
忘我的快乐，使我很轻易穿越威尔斯时光机
走回少年。把心放飞青山绿水间
给身体所有的器官放假
本来属于天空的目光不妨还给它
你我欢乐的泪水，尽量避开
凌晨三点的玫瑰，试想没有哨兵站岗的睡眠
对于红日多么重要
当古箜篌再度响起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牧歌
耶和华从《圣经》里伸出一只洁净的手
布道人类的第七日——安息日
公民最小的节日
成为关爱每个自然人的小小奖赏
人们的伟大进步
就在一次次的大小节日里
领受卍的光芒
和分享公共领域的圣餐
阳光给予了花朵鲜艳的衣裳
一个城市，节日越多，越能显示其活力
国际服装节
一个多么新奇的名字
从大连第八十九个台阶开始
她的传奇历程
“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李白，被赋予
形象大使。冈底斯山雪豹的一声长啸，世界的目光
瞬间在这里焦距
前联合国秘书长加利，顶着一头灰色的云
肩头落满阿布•辛贝勒神殿的烛光
驾乘一只大鸟
兴致勃勃赶来
忘记玫瑰花香味的基辛格博士
带上密西西比河的棹歌，从周水子机场走下旋梯
迎候他的是“满城尽带黄金甲”
吉普赛人说
萨马兰奇是他们的父亲
就像“弗拉明戈就在我们的血液里”一样
亲自为这座城市
拔地而起的奥林匹克广场奠基
躬身挥锹铲土，他的大鼻头，在夕阳辉映下
金子般耀眼
操作不同语言的各国元首，政府要人纷至沓来
蓝眼睛、黄眼睛、黑眼睛。绿眼睛
紫眼睛，一起聚集在这里
地球突然变小了
彼此的目光那么富有磁性
微笑，握手，鲜花，这时候的心都是透明的
他们是为此而来
“服饰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
“衣着体现哲学的美”
“着装是国家最形象的窗口”
“时髦穿戴就是革命的符号”
人们在这里都是主角，狂欢节人们都成了情人
粉墨登场不再是贬义词
尽情地展示自己的个性
它是思想的一次次解放，是时代的先觉造型
是人们可感的羽翼
大街小巷，霓裳霞蔚、盛世华装
“人是衣裳马是鞍”阐述了
“天人合一”的禅境
让所有参与者灵魂安静如水
这座城市以国际服装节为先导
年年举办啤酒节、烟花爆竹节、赏槐节、大连瓦房店苹果节
大连庄河蓝莓节、大连沙滩文化节、国际冬游节、国际天使艺术节
大连长海国际钓鱼节、大连国际马拉松赛、大连金石滩国际铁人极限越野挑战赛
大连劳动公园灯展
一个城市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被世界焦距
被瞩目
这是经营者的聪明。服装节
让大连更国际化，每一次盛宴
都是对文明的敬畏
你会看到体育场穹顶上的星群，眨动伟人的眼睛
仿佛时间不再是幕墙
一起狂欢，为宇宙中尚处在孩子阶段的人类
拉丁歌王瑞奇•马丁的爆发力
多年以后，仍然是我黄金小号的高音区
乔山中不在了，他的《草帽歌》已经把山谷的每条小溪
养大，秋高遍野
不知他在哪株山楂树背后怀想什么
我突然想到，自人类有历史以来，人们每时每刻
都要有偶像支撑
无论是政治家、艺术家抑或明星
崇拜偶像是寄托自己假象成功的通行证
其实服饰是人们的一个外壳
包裹着各种各样的思想
服饰永远象征帝王和永远消灭不了的等级制吗
在春天的初夜
在东去列车的窗口
闪烁着一个年轻画家S·Z苦苦思索的面容
他要叩问这片
曾经奔跑过猛犸象的土地
＊传说＊
眼睛是内心索引。
——安斯蒂
我想起大师吟诵过
朝有混响声音的地方走去，就有我需要的秘藏
终于，大地上那蓝色的刺青
北方的海洋，在我面前滚动骄傲的美色
告诉我
认识一个人要从他的眼睛开始
对于一个年轻的城市
何尝不是如此
我看见一尊虎叼美人鱼的雕塑
在我面前矗立
仿佛在讲述一个打鱼为生的青年，勇斗恶虎
救起长发姑娘的美丽传说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着蔷薇”
哦，口中的美人鱼安详如睡
看不见的气场
散发巨大的时空感，她那凝固的音乐
征服所有的脚步
天空的背景，有着蜜到深处的陶醉
正召唤着我的肉体，闪电一样照亮我的黑暗
没有来得及躲避的忧郁
第一次有了快感和
呐喊。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苏醒
无限颤栗中我打开画夹
要画这座城市的眼睛，画她心灵的窗口
溢出的一切
当我抬起头，一股白烟缓缓散去
美人鱼不见了。一位亭亭玉立的渔家少女，朝我款款飘来
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就在我恍惚之时，耳畔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来，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小鱼
为了你，我已等候一千年”
“噢，年轻的画家，不要惊讶，不要狐疑
我愿做你此行的向导
与你一起寻找东方的特洛伊
完成你那幅不朽的杰作”
“我喜欢生活充满戏剧
哦，我将珍惜这上帝给予的恩赐
听从命运的彻底召唤”
“好哇，我们一拍即合，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我不能现身，因为生命的局限
只能潜伏到你的身体里”
“理解你的苦衷，既然我们是志同道合者
那就请吧，我的身体会护佑你平安无事
每根肋骨都是你依附的拐杖”
“在我进入你的身体之前
我得告诉你这个城市远古就拥有灿烂的文化
她是你这次旅行的纵向坐标
至此你的微笑会清晰如善水”
从她滔滔不绝的讲述中
我触摸到了一个城市遥远的面孔
曾经的辉煌不可动摇
一千七百年前的古化石握在掌心
依然炙手可热
长海县小珠山下层文化类型
埋藏着新石器时代原始文化的瑰宝
青铜时代遗留下的石棚建筑
让我窥视到祖先
凸凸凹凹的脚步声
被掠走的唐鸿胪井碑，记录我大唐
派遣使节前往“渤海国”册封的号角
至今旅顺黄金山夜夜难以入眠
而这座城市的命名，是饱经血风火雨的见证
沙俄以“达尔尼”开始最初的航程
日本侵略者将她音译成了
汉语的“大连”
哦，我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
你的肃慎族创建了巨石文化
是最早的图腾，你的《诸佛要集经》残片惊动了世界考古界
你的营城子镇的汉代墓葬
有多少个春花秋月的故事，暗香不绝
沿着北温带39°曲曲折折的海岸线，起伏着多少
嗜血狼烟，真正属于自己的歌
在金属的反光上，走动黑头发黑眼睛的少年
一再被风暴举起的时刻
述说青铜骑士如何沿着花瓣走回故乡
她看见我的目光闪动浪花
“还有什么比知音者更具魅力
你说，这些遥远的往事，在你的画布上，该涂抹成什么颜料
才能抚慰那些江山？”
我进入了长久的沉思。一如一滴琥珀里的甲壳虫
无声，彼此之间融入到一个共同点
那是生命的完美和谐，在苹果与梨之间
还有什么不能守望。只见她莞尔一笑之后
神秘地告诉我，有一个伟大的地方
它是这座城市的额头，是巨人的中枢神经
是中国半个近代史
他看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一闪身
进入我的身体里，说走吧，哥
我的目光就是她的身影
奇异的旅程总是充满激情，与其说我背起画箱
不如说有某种召唤
在牵引我皮肤上所有的触点
＊旅顺口＊
应当看见你死去
因为知道你还活着
海很高而你的心十分低下
大地之子灰烬中花朵的采食者
在你胸中黑暗永远遮蔽着天空
太阳放松了缰绳四壁不再跳动
太阳把难以通行的道路留给鸟雀们
——艾吕雅《巨兽之死》
五月的鲜花跃上嘴唇，绿色的飞翔
带有孩子走过泉水的音响，那为天空而生的白云
静止的时候
牧羊人的抒情渗进每一片苍茫
太阳的孤独，显示出它金子般的高贵，闭目接受光芒的抚慰
是永恒，它是吓退时间的唯一形式
在记忆的空间里寻找亲人
需要造访光荣的水域
感恩阳光的朗照，将我，不，我与小鱼（虽然她躲藏在我身体里）
啸聚到这片黄金海岸
我梦幻般站在青铜雕塑“醒狮”的脚下
它是“狮子口”最终极的焦距
老虎尾半岛的耀眼，来自它博大的内省
梦中一次次呼唤白玉山
海岬隘口，成就了它的战争神话
艺术家的点睛之笔，使它越过本身的想象
口含百年风云，爪降千万铁甲
黑色大理石的基座，让所有的炮弹沉默
无需军乐团的无声伴奏。一切都静止下来，归于泥洹
欲望与贪婪在这里无地自容
它的教父曲乃述，一位雕塑大师
选择一九八六年的初春，提前走进了这座伟大的坟墓里
企图敲响更多的黑暗
它勇敢的部分，率先突破了，进入另一些物质
我所看到的超越，不需要翻译
二千一百五十三年前的老铁山（原为将军山）
汉武大帝刘彻心系这块热土
多少次穿过梦境，红尘百战，铠甲未卸终不归
隋炀帝三次东征高句丽，都里海口的上马石
依旧浮动金戈铁马声
“牧羊城”，它的每一块秦砖汉瓦，被啃食的越来越瘦
但唐太宗率领渡海大军的龙袍
长眠的花纹，依稀可见
努尔哈赤的八旗兵铁骑，气吞万里如虎
以羊头洼为登陆点
剑指中原
哦，西方人骄傲地
称之为“亚瑟港”的旅顺军港，此刻尽收眼底
我被一种铁蓝色的气势包围
有无形的手，推动你上升或下沉
那是历史的快感，犹如在时光隧道潜行的地铁
海水很重
镜子一样忠诚。它的拒绝和友善让你认识冰与火有共同的秉性
任何人都可以拥有，但带走的只能是自己
这里的雪花樱，之所以洁白的有些冷峻
因为它是岁月的白骨默默摇曳
大风过后的悬崖峭壁，草木隐退
不时显现先驱者的面孔，那样令世人敬畏
这时，小鱼在我的额头提醒我
一个炎黄子孙来到旅顺口，都要造访古老的军港
历史不会死亡，真实是它的再生细胞
袁保龄，袁世凯叔父，真正的军港缔造者
积劳成疾，以四十八岁，结束自己的忠诚
港内成群的海鸥，是它白色的发辫
李鸿章栈桥是它留给世人
最后的脚印
哦，她的提醒燃起我的欲望
身临旅顺军港
我漫步于其中的落日，想到大清第一个强大的海军基地——北洋水师
曾是那样辉煌。然而它的扉页却写满悲壮
甲午中日海战的湮灭中
曾获得“葛尔萨巴图鲁”勇名的邓世昌管带
绝不苟且偷生，誓与军舰同存亡
血海汹涌，他决然将爱犬“太阳”摁入水里
与另外二百五二名兄弟一起
壮烈殉国
模珠礁海岸的南子弹库
没有来得用完的炮弹，含恨老去，锈迹如鳞片
像张开的嘴，欲说什么
看着我长久埋入历史的钩沉中
——小鱼吹了一下眉间的乌黑发丝，似乎让它们延伸彼此的汹涌思绪
现在鸡冠山就在我们怀中，沉睡
像反光的青花瓷，表情凝重起来的她
似乎无限感叹什么。时代造就英雄无数
一群貔貅似的旧时堡垒
叙述一八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旅顺口保卫战中
但见徐邦道总兵率领拱卫军，一声大吼
将辫子缠绕在自己的脖颈，牙咬辫稍
身先士卒，浴血奋战
击毙第十四联队第一大队长陆军少佐花冈正贞
与众多日寇
他的英名与地平线永在
二龙山的堡垒，沉默如一尊刺破青天的冷兵器
犹如清军统领姜桂题
宁死不屈的头颅。思索的阴沉
让我们在一场大雾中放下手里悠闲的牧歌
一个民族要想忘记一件事很困难
世界近代的屠城——旅顺的万忠墓
中华耻辱的纪念碑。两万无辜百姓死于日寇的杀戮
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冤魂至今还在华夏大地哭泣
南子弹库还有多少裹着冒烟的金属
没来得及，射出我们的仇恨
包括这个地方
所有的黑松林都在发出咆哮
为什么两个列强，要在我国的土地上发生战争
争夺殖民地。日寇建造的白玉山纪念塔
“纳骨祠”，祠里的两万多箱日军骨灰
留下侵略者的罪证
乃木希典的十字架被永远钉在203高地，年年岁岁
启发年轻的阳光
去扳动正义的枪声
透过文学的画皮，我们会清晰地找到俄作家斯杰泮诺夫
所著的《旅顺口》
怎样暗示
金劬鸟角色沙皇长子服饰的灭顶不幸
——“不是俄国人民，而是专制制度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倒是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列宁
一生充满
伏特加的烈性
我抚摸被时间磨平的教科书
思绪的锚链
终于找到停泊的水域。哲学不再畏惧火焰，靠近千万死灵魂的酣睡
听见生灵清晰的转世声音
把战争还给战争
把生命交给生命
我看见这个举世闻名的古战场上空
升腾着巨大的图腾
它的城头山蛮子营炮台、东、西鸡冠山炮台、白玉山炮台
黄金山电岩炮台、磐龙山炮台、椅子山炮台
就是巧夺天工的肢体，岁月最深的花纹，不灭处
有灵魂的低吟
这个城市的层次复杂，颜色没有统一色调
哪一块岩石都有逝者不堪回首的明月
哪一朵浪花都有先祖落下的拍天潮韵
一座巴洛克暗红建筑
它曾是肃亲王十代继承人善耆的府邸
中国现代警察制度的建造者之一
如今人去楼空
留下一群黑松林，蝴蝶飞不过的地方，叫怀想
他的女儿，男装女谍的川岛芳子
格格的惊天反叛，让他在另一空间
无地自容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日，那个阴郁的早晨
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被日寇挟持到大和旅馆
失去自由的他，只能与纷纷的落叶对话
与婉蓉团聚终未如愿
成为世纪的含恨草
沙俄陆防司令康特拉琴科少将官邸
位于宁波街四十七—四十八号，一座银灰色的欧式建筑
在白雪的映照下，寂寞无助
流水走后不再回来
新市街扶桑町（今洞庭街）
是中国近代大藏书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
罗振玉的寓所，他的大云书库藏书“五十万卷”
是这座橘黄色建筑
另一种不朽的纪念碑
哦，太阳沟的老建筑群，凝固历史的音乐
是脸上始终挂着刀的北方汉子
是不死的火烈鸟，是战争的一块活化石
“一个旅顺口，半部中国近代史”
是的
没有什么把太阳比喻成是火焰的母亲更确切
五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六千平方公里的海岸线
遍及六十五处的战争遗址
造就了惊天地、泣鬼神的“露天博物馆”
其中绿黄相间的旅顺火车站
是沙俄留下的一只尾巴
我看见，那从一九零零年开出的列车，极不情愿地驶向岁月深处
不会再有任何消息了
纸张可歌可泣的不是它本身
而是它怀中抱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
哦，我驻足在旅顺的最高处
老铁山
足下踏着二千年的集石墓，一阵阵温暖着我的月光脸庞
极目望去，气象万千
那些飞翔不息的的精灵：丹顶鹤、黑鹳、天鹅
秃鹫、鸳鸯、白头鹎、苍鹰、鹰鸮、松雀鹰、斑鸠、鹌鹑、猫头鹰
几百万只鸟飞走后留下的天空
渗入我的指尖
感受无限美妙
举世无双的蛇岛，蟠龙寺、神宫庙、狮虎园、老虎尾
更给这片神奇的土地
带来不可复制的自然景观和独特的人文气象
而枪刺一样闪亮的是
旅顺军港。肃静像一块处女的布，海鸥拍浪
犹如一盏盏阿拉丁神灯
述说着遥远的童话
蔚蓝色渐渐被水兵舞吸收，甲板的银灰
与雪山倒影找到共同的呼吸，水兵黑色的飘带，舞动风的灵魂
不单纯是流淌的诗句
更是一种辽阔的召唤
就在这片浮动的国土
以金碧辉煌的色调涂抹我的全身
我似乎融化在其中，小鱼拍拍我的肩胛，没有说话
泪水比月亮还圆的她，胸脯起伏的像远山
我知道
要想迅速关掉历史的大门，并非易事
旅顺口，一只蹲着的巨兽
你是守护神，以铜为镜，以梦为马
把每一片旧时光的落叶，父亲般
紧紧搂在怀里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