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蚂蝗山

最恐怖的行军训练是翻越蚂蝗山。为顺利通过蚂蝗山,行军前连长专门进行了动员和布置,要求所有人进山前,把衣服袖口和裤子脚管用细带扎紧,不能留半点空隙,衣服的领子要竖起来,再用比较宽的带子把衣领绑住,鞋带也要系紧,尽可能不让蚂蝗钻进去,军帽尽可能压住头发。总之,不留任何缝隙让蚂蝗钻进来。我们班的一位海南籍战士说,蚂蝗怕肥皂。于是大家又在袖口和裤脚管处抹上肥皂。

一切准备就绪,连长一声令下,我们便沿着一条小路进山。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海南籍战士走。刚进山不久,就发现小路上有蚂蝗,抬头一看树上到处都是蚂蝗。这种蚂蝗不同于我在老家常见的水蚂蝗,而是旱蚂蝗,五颜六色,个儿也小,比一根火柴棍略大一些。我们进山后散发出来的热量,使蚂蝗顿时活跃起来,我看到有的蚂蝗在树叶上爬行,正在摇头晃脑地寻找进攻目标;有的蚂蝗竟然噼里啪啦地从树上“飞”下来,落到战士的衣服上;还有的蚂蝗弓着身子,一曲一曲地在地上爬,似乎在追赶我们部队。经过约两小时的行军,在紧张而凝重的气氛中,我们全连迅速通过了令人生畏的蚂蝗山。

通过蚂蝗山后,全连就地休息,认真检查是否有人被蚂蝗叮咬。不检查还可以,一检查不得了。就我们三排而言,几乎所有战士被蚂蝗叮咬。有的被蚂蝗叮在小腿上,有的被叮在胯裆里,有的被叮在颈部,有的被叮在腋窝里,最多的是胯裆和腋窝。海南籍战士说,胯裆和腋窝是软组织,是蚂蝗最喜欢叮的地方,而且还不易被发现。我也认真地检查了一遍,不得了啊。后头颈虽然没有发现蚂蝗,可是一直在流血,说明已被蚂蝗叮咬过。海南籍战士说,旱蚂蝗专找动脉血管叮咬,叮咬时会分泌一种血管扩张剂和麻醉药。因此被叮咬时,不会感到痛痒。叮咬完后,吸饱血的蚂蝗就会自动脱落,而伤口处血流不止。再仔细检查,发现小腿上叮着一条。我使劲地将蚂蝗往外拽,可蚂蝗的吸盘吸得很牢固,就是拽不出来,再加上蚂蝗又小又滑,手拿不往,怎么也拽不出来。海南籍战士对我说,蚂蝗不能生拽,越拽蚂蝗越往里钻。最好的办法是,用手掌使劲地拍小腿,蚂蝗就会被拍出来。我使劲地用手掌拍小腿,蚂蝗真的被拍出来了,还流了不少血。三排长跑过来说,用点着的香烟或者火直接烫蚂蝗的屁股,蚂蝗也会自动出来。旁边的战士试了试,效果也真的不错。尽管进山时做了充分准备,可小小的蚂蝗竟然还能钻进我们的衣服里,真可谓是防不胜防。

接着,我们进行以爬山、越野、攀登、耐高温锻炼等为主要内容的体能训练;以寻找可食用水和野生动植物,丛林露营和防治病虫害等为主要内容的生存训练;以各种武器丛林射击和维护保养、通信联络、工程作业和保障等为主要内容的技术训练;以丛林战斗队形运用、要点攻防等为主要内容的战术训练。

热带丛林训练十分艰苦,自然条件,异常严酷,复杂多变,山峦连绵,坡陡谷深,藤蔓交错,密不透风,气温又高,湿度还大,还有甚多的蚂蝗 毒蛇、昆虫和带刺、有毒的藤蔓和小树,一旦碰到,其痒无比。在这样的环境中,每天还要进行单兵负重二三十公斤的训练,枪支生锈,衣服发霉。伙食也很差,难得有荤菜,蔬菜也少见,几乎天天吃米饭加榨菜,人人都瘦了一圈。但是,热带丛林训练,增强了体质,锻炼了思想,磨练了意志,增强了毅力,培养了作风,为以后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华侨农场休整

两个多月的热带丛林训练结束了,我们开始沿着吊罗山东线下山,准备到兴隆华侨农场进行休整。去农场那天,部队以紧急集合的方式于凌晨2点出发。接连几天的行军,我实在太困倦,途中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跟着大部队走,走着走着睡着了,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经过两个多月的丛林训练,我们个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疲惫不堪,浑身大汗。但是,我们挺着胸膛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农场。农场位于太阳河畔,我们住在农场的一所学校里。

休整期间,部队组织我们参观了兴隆华侨农场。兴隆农场建于1951年9月,是一个特殊的农场,专门安置在国外遭到迫害的华侨,让他们到农场生产自救。最初安置的是700多名受英帝国主义迫害的马来亚归国华侨。1960年又安置了2700多名印度尼西亚归国华侨。随着安置华侨的增多,农场规模也不断扩大。除种植橡胶树外,农场还大力发展咖啡、胡椒、槟榔等热带经济作物,使兴隆从一个瘴疠横行、交通闭塞的穷乡僻壤,逐步发展成漂泊海外赤子在祖国的温馨家园。

党和国家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邓小平、叶剑英、彭真、郭沫若等曾先后到农场视察,题词、赋诗,给兴隆增添了熠熠生辉的骄人光彩。1962年2月,著名诗人郭沫若来兴隆视察,面对广大归国华侨不畏困难,创建家园的精神,感慨万千,兴致勃发,给农场赋诗一首:“去国迢迢作客佣,归来重作主人翁。卧薪尝胆同舟乐,自力更生创业雄。多种经营多并举,一年垦辟一兴隆。太阳河畔歌声发,物内桃园在此中。” 1627136916102609.jpg(2011年重游兴隆华侨农场)

休整期间,我们先后参观了咖啡、可可、胡椒、香草兰等热带经济作物的种植园,龙眼、荔枝、杨桃、槟榔、芭蕉、菠萝蜜、芒果、山竹、柑桔、红毛丹等热带水果种植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热带经济作物和热带水果,不仅大饱眼福,还增长了许多知识。

结束了在兴隆华侨农场的五天休整后,我们再次开进到原始森林里,开始采伐木材,以准备守备第27师师部修建礼堂。伐木的工作相当危险。当时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靠一把砍刀。先到山上选择好一棵直径20厘米左右的大树后,用砍刀使劲地把它砍倒,砍倒后将树枝砍掉,取一段20米长或10米或5米长的树干,然后将其顺着山坡推到山脚下。把树干推到山脚下,是一项最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会碰到人。连续伐了一周的木材后,在凯旋声中,我们回到了久违的营房。时间已是1965年12月初。

休息几天后,便进行野营拉练与热带丛林训练工作总结和年终工作总结。下连当兵几个月来,我与战士们一起,先后进行了游泳训练、战术训练和长达三个月的野营拉练与热带丛林训练,经受了体力、思想、意志、毅力、作风的磨练。我可以扪心无愧地说,我做到了与战士同吃、同住、同操作、同劳动、同娱乐的要求,而且还发挥了一个老兵和一个共产党员的作用,特别是在野营拉练与热带丛林训练期间,在班长不在位的情况下,我协助副班长组织管理好九班的军事训练和思想政治工作,帮助班里的体弱同志,还经常主动扛起20斤重的子弹箱。这不仅密切官兵关系,而且还锻炼了自己,提高了自己。

 

盖茅草房

1966年元旦刚过,按照上级的统一部署,我们三营六连接到新的任务,到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通什镇(今五指山市通什镇)西南约15公里处的英哥岭打坑道。自1964年对越南制造“北部湾事件”后,美国不断扩大战争。到英哥岭来打坑道,是战备之举。

元旦后的一天清晨,黎明的第一缕晨曦拨开云间,清脆的起床号将我们从梦中唤醒。我们全连按照事先的安排,挑起全部行装和武器装备向英哥岭进发。我与黄宝祥出生在农村,身体高大,又会挑担,天天走在连队的前面。经5天的徒步行军,我们到达通什镇,然后奔赴英哥岭。

到达英哥岭后的第一项任务是建造营房。因打坑道是一项需要较长时间的工程,所以上级要求建造比较牢固耐用的营房。当年的海南岛,建筑材料严重匮乏,我们只能因地之宜。于是,我们就利用在前有一条小河的山坡上,自己动手搭建茅草房子。

按照连里的统一计划和要求,我们六连共需要建五栋房子:即三个排、连部和厨房各一栋。我们到达宿营地的当天,连长和指导员立即进行动员,要求我们在较短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地完成搭建营房的任务。第二天,我所在的九班全体战士,在三排长的统一指挥下,开始搭建房子的工作。前期的主要工作,一是平整土地,二是准备木材和茅草。我们准备打坑道的英哥岭地区,山峰层层叠叠,山坡上随处可见叶子又宽又长的茅草,山上到处都是长势茂盛的热带雨林。大自然丰富的资源,为我们建造营房提供了很好的条件。三排长按照建房工作的要求,给各班下达了任务,七班负责平整土地,八班负责割茅草,我们九班负责砍树。

为了将茅草房建得结实,选用的树干很讲究。用作房梁的树干必须长,而且还要粗而直;用作房柱的树干要粗又结实;其他木材也必须很直。第二天一早,我与九班的战士们就上山。热带雨林,杂树丛生,藤蔓交错,野草遍地。我们用砍刀开出前进的小路。山上虽然长满了树,但是适合我们建房子的树并不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一棵钟意的树,用力将其砍倒,去掉树枝,取其中间的一段。最困难的是将大树干运下山。曾为师部建礼堂砍过树,将树干运下山还是一定经验,即先将树干沿着山坡往下溜,溜到山脚下后,短小点的一人扛,粗壮点或长点的两人抬。不过,将树干往山下溜是一项十分危险的工作,必须十二分地注意安全。砍树的工作很不容易,一天下来,最多才能砍三四棵树。近处可用的树砍完后,就到更远更高的地方去砍。经过几天的辛勤劳动,我们终于保质保量地完成了砍树任务。七班和八班也先后顺利完成的平整土地和割茅草的任务。1627136938783393.jpg                        

接着,我们就开始搭建茅草屋。在三排长的统一指挥下,全排同志全上阵,各显神通,有的挖坑,有的砍木头,有的刨木头,有的整理茅草,有的糊泥草。然后,立房柱,架横梁,按檩子和椽子。房子的框架搭建好后,在椽子上绑上一些小树枝,再一层接一层地舖上几层茅草,最后用早先加工好的草绳加以固定。房子的屋面就算完工了。房子的墙壁是用树干、树枝、茅草和烂泥做成。先将多根细点的树干从上到下,以次横向绑在两根立柱上,在这些细的树干再纵向绑上一些小树枝,最后把糊有黄泥的茅草挂在树枝上,并将其使劲地模平,泥干了以后就成结实的墙壁。经过全排指战员近十天的共同努力,一栋崭新的三间茅草屋矗立在我们眼前,大家无不欢心鼓舞。这是我们辛勤劳动的结果。茅草屋虽简陋,但能遮风挡雨,是我们新的“营房”。

然后,我们就用树干做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具,包括睡觉的床,学习的小桌子和小板凳,还有枪架、水壶架、衣帽架,等等。茅草屋还没有完全干透,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躺在自己建造的茅草屋,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就在我们建造茅草屋期间,附近村里的黎族老乡到我们工地前来耕作。他们的耕作方法十分简单,还属于刀耕火种。赶着几头水牛使劲地来回在水田里踩,就是算是犁田了,田犁好后就播下种子。他们吃的东西也特殊,硕大的田鼠是他们的美食,从河里捕来的鱼,不去掉鱼鳞和内脏,直接放入锅中煮,还连声说好吃好吃。

营房建好后,就做打坑道前的准备工作。主要任务是,将施工用的工具、钢筋、水泥等,逐一从通什镇搬到施工工地。英哥岭到通什镇来回就是30公里,那时不仅没有道路,而且还要翻过两座山,淌过一条河,偶然还会遇到野猪。可是,为了祖国安宁,为了国防建设,为了应对美国可能将越南战争扩大到海南岛,我们个个争先恐后出公差,硬是靠着肩挑背扛将施工工具、钢筋、水泥等运到施工工地。

就在热火朝天地做施工前准备工作时,我们迎来了1966年的春节。连司务长早早地做了充分准备,杀了一头猪,包了饺子,还有小酒。春节虽然过得简单,但热闹喜庆,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春节刚过,通讯员让我到连部去一下,说指导员有事找我。一到连部,指导员客气地让我坐下,说了许多赞扬我的话后说,北京总部机关来电话,让我近日即回北京,准备到法国留学。

原定一年的下连当兵锻炼提前结束了。经过七个月的连队生活,让我在政治、军事、作风、体能等方面,都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连队生活,让我永生不能忘怀。七个月的下连当兵,是我人生中最艰辛的一段经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财富,终身受益。

1966年1月底,我依依不舍地告别连长指导员,告别共同战斗了七个月的战友,告别同来锻炼的同事,在排长和班长的陪同下,离开英哥岭,前往通什镇。在通什镇,我踏上了去海口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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