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盛顿地区的斯特拉斯莫尔音乐中心沐浴在华灯初上的抚慰里,外形像一枚巨大的恐龙化石接受夜色的浸入。

  享誉世界的著名青年小提琴家力华的小提琴演奏会进入倒计时。街区到处张贴着印有他头像的彩色广告。

  管弦乐乐师们准备就绪,指挥家朝侧幕投去要力华出场的眼神,全场瞬间寂静如进入太空。但见力华胳膊底下夹着一把小提琴款款走向舞台中央,滑稽的点了一下头,便开始了演奏。

  音乐厅二层。昏暗的角落里,一支上了消音器的伯莱塔手枪对准了正在演奏的力华,杀手是位年轻时髦的女性冷焰。

  在她斜后方六排的一个座位上,有个中年男人正密切地注视这位职业女杀手的一举一动。此人是冷焰的雇主。以事成付五十万美金为筹码,先期支付十万美金成交。

  雇主中年方得爱女,视为掌上明珠。女孩是在一次生日舞会上认识了力华,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却遭到父亲强烈的反对,说已看好一位大财团的公子,并立即采取恐吓要挟等手段制止力华与女孩继续拍拖,迫于压力,力华与女孩诀别后就在人间蒸发了。女孩一气之下,开枪自杀身亡。

  父亲痛不欲生,把仇恨归咎力华。决定置死地而后快。考虑选女杀手为上策,他看中了从小母亲就被男人虐待致死的冷焰完成复仇计划。在一个叫猫咪的咖啡馆两人一拍即合。

  杀手的规矩是讳忌谈及被刺杀者的自然情况。然而,这次要亲手结束一名青年小提琴家的生命,让她觉得好奇,忍不住事前要近距离窥探一下。

  不管到哪里演出,力华总是利用演出前的机会,出去溜达溜达。他来到一处街衢,发现一位衣衫褴褛的残疾老人拉着小提琴在卖唱。偶尔有人朝放在地上破旧的搪瓷缸扔下几个硬币便匆匆离去。力华看罢一阵心酸,走上前与老人打了一下招呼,随手接过小提琴,拉起了《流浪者之歌》。一种遥远的触及灵魂的旋律迎面扑来。

  路人纷纷驻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拉得太棒了!不断有人惊呼,纷纷慷慨解囊。一会儿,力华脚下堆满了钱。一曲终了,他把琴还给老人并替老人鞠躬致谢众人。老人仿佛在梦中还没醒过来,力华已悄悄退出。有人像发现新大陆,激动地高喊:请力华先生留步!为我签一下名。一时间,力华身边挤满了各种肤色要求签名者。力华面带微笑,满足他们的要求,有一位金发女孩甚至要求在她的屁股上签名,结果也如愿以偿。

  混在人群中间的冷焰看得真切,觉得这位小提琴家忧郁的眼神里,正有寒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抽身溜掉。

  舞台上。刺杀目标一阵雷鸣电闪般的演奏惊醒了冷焰的回忆。

  她下意识地重新瞄准了这位让她心里第一次感觉不舒服的人。许久,也没有扣动扳机。冷焰曾询问雇主,为什么非要在大众广庭之下实施刺杀,雇主发狠地说,你无权知道!

  瞅见冷焰的枪耷拉下来,黑暗里,雇主烦躁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

  力华稍作休息后,大大咧咧走向舞台中央。冷焰不假思索地对准目标又一次抬起了枪。

  人们没想到力华朝观众席送上一个飞吻。说自己刚喝了半瓶白酒,原因是要给自己壮胆。一语既出,震惊四座。但是,人们的猜疑很快被他的表演所陶醉。只见他一边玩弄各种音程的双音、双泛音、左手拨弦、上下连顿弓、飞弓,一边在舞台上来回不停地走动,有时还大跳一下,颇似一只袋鼠。拉到四弦连音时头疯子似地跟着左右大摇摆,真个是天马行空,挥洒不羁。

  当他如演奏摇滚音乐般拉起塔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闭目忘情时,忽然整个身体像一桩木头倒在舞台上,瞬间如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引起全场观众暴风雨般的掌声。

  阴暗中的冷焰,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麻木,迟钝,朦胧中依稀回到灰色的从前。枪,又一次低下头。

  那边,雇主气急败坏地给冷焰打去手机,通过耳麦说,再不动手,我要亲自干掉目标。这边,冷焰解释说,目标在台上不停地移动,不好下手。

  这边,雇主咬牙切齿地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连你小命都难保!

  冷焰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僵硬地再次抬起了手枪,瞄准了力华。

  力华再次从侧幕走出来。老半天,哽咽地说,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为我刚失去的恋人拉一曲吧,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演奏,愿她在天之灵能听见我对她的呼唤。边说嘴角不住抽动,一扭头,缓缓拉起约翰?威廉姆斯的《辛德勒的名单》。

  白色马尾的琴弓,在弦上漫步,他那纤细的手指攥满了泪水,在四根金属的小路上播撒。力华把情感完全揉碎了,在滴着泪水的音符里,述说对心爱人的万般思念,哀婉但不消沉,传递紫色忧郁但不散发颓废之气,更多了一些肃穆神圣的气场,拉到高音区人们感觉呐喊的同时呼唤超度和安魂。

  直到拉完最后一个音符,力华垂下头,呆若木鸡。死亡一般的沉静之后,突然观众起立,全场静如止水。

  此时,已是浑身颤抖,似魔鬼缠身的冷焰,瞥见雇主手里的枪口正对准舞台的力华。就在全场掌声爆发的一瞬间,她向那个持枪人快零点一秒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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