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宋词》之三十七 黍子——幽欢一梦成炊黍
黍子也写过多回了，从《诗经》时代最重要的“五谷”（ 稻、黍、稷、麦、豆）经过数千年终于退出主场，当起配角——粗粮了。
历代诗文中只要写到粮食作物就不会忽略黍子。从《诗经》时代就是如此，而且那时黍子远比麦子的行情高，从诗中提到的次数就 可以看出端详，提黍子十七次，提麦子九次，还是大麦小麦都算。而且黍子出现在风、雅、颂各部分，那时其它植物包括粮食作为没有的待遇。
就以《鲁颂·閟宫》为例，一则是因为提到黍子，二则是因为三句诗就提到六种粮食，让我们感受一下数千年前我们祖先的食物。
《鲁颂·閟宫》：“黍稷重穋，稙稺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秬。”
说的是周的始祖姜源和她的儿子，他们教人农稼，黍、稷、菽、麦、稻、秬哪个先种，哪个先熟等等，他们是伟大的农业之神。
南北朝时期，我国最早的农学著作《齐民要术》就把“黍穄”列为谷类的首章，可见其重要性。一直到到唐宋时代都是国人的主食。
《诗经》中还有一首写到黍子的诗不能不提，一会诸君就知道原因了。那就是《王风·黍离》，在诗经中算长的，选取一段吧：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大意是，那里的黍子长的茂盛，那里的谷子刚长出苗。我步履迟缓，心神不定，知我者知道我心中的忧患，不知我者，不理解我还有什么寻求。苍天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就是有名的“黍离之悲”，后世用来指亡国之痛。至于学者对于诗作的原意有什么分歧，“黍离之悲”已经既成事实，只要“黍离”就是“亡国”。
在提“黍离”之前先感受一下唐代黍子的美好吧，就是李白的《南陵别儿童入京》，不为别的，一则提到黍子，二则提到我尤其喜欢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喜欢这样的旷达潇洒，只要有机会就要歌之鼓之。
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写这首诗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因为唐玄宗召他入京，他自以为从此他的政治抱负就可以实现了，所以，高兴的不能自抑。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又是舞蹈，兴奋的不亦乐乎，于是自负的唱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语。当然，他失望了，那是后话，此时他是高兴的，连那黄鸡啄食的黍子也注意到了，因为此时“秋正肥”，他的喜悦也是“肥”的，黄鸡也一定是“肥”的，当然黍子也一定是“肥”的。
感受了吃过“肥”黍子就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后，就可以到宋词中感受“黍离”的悲哀了，在此之前，先看吴文英的《杏花天·重午》
幽欢一梦成炊黍。知绿暗、汀菰几度。竹西歌断芳尘去。宽尽经年臂缕。
梅黄后、林梢更雨。小池面、啼红怨暮。当时明月重生处。楼上宫眉在否。
吴文英是南宋人，一生未第，游幕终身，和奸臣贾似道友善。后“困踬以死”。
重五就是端午。
就是黄粱一梦换了个词，曾经的幽欢就好像是黄粱一梦一样烟消云散。几度春秋，几度菰熟，当年的佳人音信全无，想来也是衣带渐宽吧。
端午是，梅黄后，林梢沐雨，小池上花儿凋零。那时的明月今犹在，那时的佳人今在否？
黄粱一梦古诗文里常用，宋词也不例外，不过化用成“一梦成炊黍”，眼不尖真会忽略的。
下面就该“黍离”了。
先是文及翁的《贺新郎》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舫，问中流、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
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文及翁南宋人，虽然中的是一甲第二名进士，而且为官多年，但是不知道生卒年。南宋亡国后，弃官遁去，元朝多次征召不去。
自渡江以来，这里就是君臣偏安一隅的地方，百年的歌舞沉醉，今日却是黍离之地，曾经的故地更不曾有人记挂，这千古的恨何时才能雪洗？
我就是有一腔的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门。那些大臣们只知空谈，只知观梅赏景。如此以来，天下事可想而知了。
这就是“黍离之悲”，或者更悲，已经要亡国了还不自知。
南宋末年还有一个生卒年不详的徐一初，写过和文及翁几乎无二至的“黍离之悲”，也拿出来体会一下吧。
对茱萸、一年一度，龙山今在何处？参军莫道无勋业，消得从容尊俎。君看取，便破帽飘零，也博名千古。当年幕府。知多少时流，等闲收拾，有个客如许！
追往事，满目山河晋土。征鸿又过边羽。登临莫上高层望，怕见故宫禾黍。觞绿醑，浇万斛牢愁，泪阁新亭雨。黄花无语。毕竟是西风，朝来披拂，犹忆旧时主。
不解读了，说多了都是泪，悲愤之类。二次引用“黍离之悲”就是想提醒生活在“岁月安好”世界的诸君，珍惜美好安定的时光，离黍子远了吗？不远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