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也使用中国的农历，春节也是越南民族的传统节日。我曾有八个春节是在越南战争环境中度过的，其中有一个春节虽已过50载却让人难以忘怀。

　　1971年春节就要到了，尽管美国的飞机还时时来轰炸袭扰，已经适应战时生活的越南群众仍想置办点年货，让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增添点欢乐气氛，期盼在前线作战的亲人平安，祭祀被炸亡的家人安息。

　　大年30那天，我随摩肩接踵的人群挤进河内市最大的百货商店，柜台里用彩纸布置得花花绿绿，摆放着许多盒装商品。奇怪，怎么只见售货员呆立货架前，不见顾客买东西？我一问售货员才得知：盒子全是空的，里面无实物。偌大个百货商店能买到的东西寥寥无几，食品柜台只有一种当地制作的肉肠，柜台前排着长长的队；还可买到的日用品有铅笔、信纸、铁钉、皮带、“抗战鞋”（即用旧汽车轮胎划制的鞋底、内胎剪成条交叉做鞋面，这种鞋结实、穿脱方便、价格便宜、男女普遍穿用，抗战时期部队均穿这种鞋，胡志明主席为它取名“抗战鞋”）。人们进进出出，看似热闹，却是高兴而入，扫兴而出。不到太阳落山，商店就早早关门。外国记者看后评论：看来越南人今年的春节穿不上新衣、吃不上像样的食品，只能在饥寒中度过了。

　　因为越南已进行了10年至今尚未结束的“抗美救国”战争，已进入十分艰难的阶段。越南本来就不多的轻工业工厂多数被美国飞机炸毁，少数缺原料停产，同外国的贸易几乎停止，人们日常生活的食品、日用品和服装奇缺。

　　春节初一上午，我们中国驻越南大使馆内举办团拜会，留下坚持工作的“光棍”馆员们向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王幼平大使及夫人（全馆留下的唯一女性）拜年！之后，王大使指名让武官处我们几个年轻小伙再到河内百货商店看看，回来向他报告。我们昨天刚去过，今天去估计还是那个样子。我们边走边嘀咕，不知大使用意。

　　我们到时已是10点钟，正遇百货商店开门，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不抱多大希望、想看看初一会拿出点什么可买的食品来的零零散散的顾客和外国记者走进商店。

　　“哇，怎么啦？是变魔术吧？”吃惊的人们一下子愣住了：越南的百货商店一夜间怎么就变身成中国的百货商店啦？带着好奇眼光的我们分别到各柜台转了一圈，确实像中国的百货商店：因为货架上挂着的毛巾、浴巾上织有中文“为人民服务”，短袖和长袖汗衫上印着汉字“将革命进行到底”，脸盆、澡盆内底搪瓷上也印着中文“斗私批修”；柜台里摆着的红色茶缸、暖瓶上印着十数面红旗，上书“山河一片红”，就连挂面、饼干、肉松、淀粉等食物的包装袋上都印着“抓革命，促生产”等“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口号。这些不是布景，是真真切切的货物。

　　“中国的百货公司搬到河内来了，物美价廉，快去看，快去买啊！”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到百货商店购物的顾客就像潮水般涌入，挤得水泄不通。只听请来帮忙的公安警员大声喊着：“不要挤，东西有的是，都能买到，大家排好队！”当时越南的商店都还没有专设的“收银台”，都是售货员一手收钱一手递货，公司职员都来帮着售货。

　　已过中午12时，顾客越来越多，商店负责人关心地拿来几袋饼干和一壶青茶水，又饥又累的售货员轮流吃几口饼干、喝口水，就又去售货。

　　这时，河内市上空突然拉响防空警报，同时，挂满全城的高音喇叭传出越南广播员响亮、急促的声音：“敌人的飞机距河内30公里！”一听到警报声和广播声，街道上行驶的汽车、人力车马上停靠路边，司机随行人躲进路旁的防空洞或防空壕。商店里的顾客平时一听到警报声，就会拎着已付款的商品急忙出店找地方隐蔽。可今天，警报声和三遍广播声都停了，百货商店里柜台前排队的顾客好像未听见一样，仍秩序井然地继续指着、喊着、付款、接物；这个柜台买完了又到另一柜台排队。顾客似乎心想：“今天豁出去了，购物第一！”这天，美国飞机在河内上空转了一圈，未把炸弹投在市区，似乎美国人今天发善心，让河内人平安过个春节初一。

　　百货商店平日营业到晚上8时，可今天9时还关不上店门。就这样，初一、初二、初三大卖了3天。

　　法新社驻河内记者分别以“一夜间中国百货商店搬到河内”、“顾客挤破商店柜台”和“美机轰炸下的越南人欢喜过大年”为题，作了连续报道。

　　是啊，中国商品怎么突然摆到越南百货商店的货架上啦？我们向王大使汇报后，王大使向我们馆员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春节的前些天，越南总理范文同直接打电话向中国总理周恩来提出请求：希望邀请负责对外援助的中国副总理方毅尽快到越南访问，实地了解越南的情况，帮助解决春节的困难。

　　方毅副总理根据周总理指示，迅速带人在春节前到越南访问。方毅副总理先参观了解河内的市场供应情况。之后，范文同同方毅会谈，范文同恳切地说：“胡志明主席在世时曾对我们说，‘有困难找中国，只有中国靠得住’。越南现正处在战争最艰难的时期，尤其这个春节我们确实拿不出什么年货给老百姓，恳切希望中国政府帮助我们度过这个‘年关’，否则，人民将会对我们政府不满的。”

　　方毅副总理在大使馆直接与北京的周总理通电话，向周总理汇报了越方的请求和本人看到的情况。

　　向来总是为他人、他国着想的周恩来总理立即电话指示广东省省长：请你们立即清仓，把日用百货、食品等商品迅速装船运往越南海防市，商品种类太多，只计吨数不计件数。广东省立即开仓、调车、调船、把商品运到码头装船。负责运送援越物资的多艘“红旗轮”昼夜兼程，大年30那天赶到了越南海防港。

　　王大使接着说：我们把“红旗轮”从广东湛江港出发的情况向越方作了通报。之后，越方告，他们已派出20多辆汽车和大批装卸工人提前等候在海防港码头，只等中国的“红旗轮”一到港，他们就立即卸船、装车，连夜将中国送来的年货运到河内市、海防市、越池市3个大城市。

　　这时，使馆办公室秘书来向王大使报告：“刚才，越南总理府办公厅来电话告，送年货到河内的10辆汽车到百货公司时正好是初一零时，早已等候在公司大院门口的全体百货公司人员立即卸货，并把各类货物摆上货架、柜台，还一一标好价，直忙到上午10点才开门营业。很受群众欢迎。”

　　两天后，越南总理范文同专门约见王大使，让大使转达越南政府和他本人对中国政府、对周恩来总理和方毅副总理的衷心感谢！他说：“中国对越南真是做到了‘有求必应’”，“中国无私、巨大、全面的援助更加增强了我们越南抗战到底的信心和决心！”

　　这，仅是“越南战争”期间，中国援助越南中的一个小故事，类似这样的临时、紧急援助无法计算价值，也未列入中越双方签订的年度援助协议中。故事虽小，但它体现了中越两国后方与前方、“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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