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山野漫步时所见到的一道靓丽风景。大山深处,悬崖峭壁,一株野百合,俏生生绽放,瞬间撞进了我的视野,也撞进了我的心扉。直到今天,我依旧能清晰感知当时的心跳和震撼。  

  碧空之下,白云悠游,山鹰的脊背掠过苍穹。山涧的奔流,灵秀成诗意,生动了自然的韵律。苍郁的林木,压不住瘦削的峭崖,它们竭尽全力,向高处、远处伸展。而那株野百合,就长在了这峭崖的顶端,亭然独立,卓尔不群,娇俏秀美,若风中摇曳的音符,演奏成迷人的旋律。

  广袤的天地间, 它是那么惹眼,那么风姿绰约,也显得那么挺拔。掩不住内心的惊喜和震撼,在初见时有没有惊叫出声,确乎是不记得了,但带着艳羡仰望了很久,我是还有记忆的,脖子的酸痛延伸进记忆里,也连带着“野百合情结”连番入梦。

  峭崖之巅,风霜肆虐,雪雨拷打,这株野百合,怎样咬紧牙苦熬着日子?贫瘠的崖壁上,连水分输送都是奢侈,更何况其他必须的养分呢。这株野百合,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还是迎来了它的春天,在枝头绽放开一朵纯美,不管怎么说,也该算得是一个奇迹了。抚着悬崖的沧桑和粗砺,我在感慨万千之余,对野百合生出来许多敬意。

  日子一天天过着,马不停蹄地惯性奔跑,无所谓起点,也无所谓终点,大多时候,只茫茫然跟随了光阴旋转。“没有方向也是方向”,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快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我依旧会想起那株野百合,想起它在悬崖娇俏绽放的姿态,不知怎样的信念,才能支撑起它对存活的执着解读?

  “哎,瞧吧,这是什么?”某一日,先生兴高采烈,指着一株绿植说。

  眼前所见让我感动,这憨实的男子,总是竭尽所能要讨我欢心。他竟然不知从哪里,掘来一株野百合,种植在了小园子里。有时吧,我会惭愧于他,血液里的不安分,总让我将自己交托给流浪,梦想在前方,“上路了,只是开始”,一程又一程,永不止息。而他呢,尽管并不理解,却还选择了包容,更千方百计促成我对梦想的追寻。

  野百合栽种下时,季节已然是秋,不久之后便枝叶枯萎。每常凝神去看那枝焦杆,我就满腹忧心,轻声询问:“它还活着吗?”先生不以为然,宽慰我说:“肯定是活着的。悬崖都能活,在我们这园子里,还能矫情不活吗?”

  我在无限憧憬里,放下了忧郁和狐疑。遥想当年,当它还是一颗种子,被偶然抛掷在悬崖绝壁时,也能将生长的欲望膨胀,滋生成生命的辉煌,我又何须过多猜想?

  冬季转瞬即逝,等待并不漫长。一场春雨之后,先生乐颠颠唤我:“你来看,野百合发芽了?”

  果然是野百合。苗芽硕大,向着太阳,伸展开来。能够想象,在不为人知的根基下,它像个贪吃的孩子,拼命吸吮大地的乳汁,以获得向上生长的养分和能量。它不用羡慕或忌恨其他植株了,因为它也获得了公平的机会,不再为生存而蝇营狗苟,只悠哉哉仰望天空,或闲暇暇俯看大地,将繁荣和喜悦演绎出来。

  许是养分充足,气候适宜,无须战栗瑟抖于山巅,我的这株野百合长势着实喜人,枝繁叶茂享受着舒心的欢畅,那劲头竟将我的其他花草统统都比下去了。有时,先生也会诧异,他挠挠头皮,询问:“你能想到么,野百合居然长那么高。”

  更想不到的是,这株在悬崖单开一朵的,竟向不同方向绽放了四朵花,那喇叭形的饱满花卉洋洋得意,似在炫耀胜利者的奢华。无端端的,我有些哭笑不得,似乎它对自我的超越,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而我想看到的,并非这般借势而长的讨巧媚俗?

  如此看来,我喜欢的,或许不是野百合本身,而仅仅是一种生命的姿态?否则,对园子里这株野百合,我怎会竟无法心生欢喜呢?

  我依旧向往峭壁的野百合,桀骜挺立在苍穹之间,在悠然来去的时光里,一点一点舒展开生命的传奇。

  能够勇敢活着,便是毕生的追求,尽管伤痕累累痛彻灵魂,却将泪收集起来填充旅程。这是怎样顽强而固执的信念呢?

  先生说:“你这女人,不可捉摸。”他不能理解我对园里的野百合的不喜。在他看来,那是多么明艳的场景,经年之后演绎成别样的繁花似锦。

  他却还一如既往宠溺我,如同我对野百合的执着挚情。有时候,我会思索:或许,我对野百合的所谓欢喜,只是悬崖独舞的绝美、壮美?

  历经生与死的千般考验,在磨练和砥砺里渐趋淡然,岁月里深处看生命饱满,以微笑奏响不平凡的乐章。这是野百合的精灵,在阳光下,在夜空下,不动声色的启示。

  明白了这些,也不枉我对它的炽恋,设若有风雨来,也能欣然而受,只因再大的风雨,也动不了野百合的风骨,而再大的风雨,也只是启动生命里最美丽的笑容。

  我并不想要娇养的生命,那让我觉出憋屈和疼痛,而生命的意义原不该如此。

  这或许便是我和先生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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