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辽祖州“石房子”

        用石料建房子一点也不出奇。我国南方有石厝，北方有石窑，外国有石头宫殿。但，用整片的花岗岩石板来搭建房子，就比较少见了。岂止少见，全世界只有一处，那就是辽祖州的“石房子”。至于它是干啥用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从巴林左旗林东镇向西行20公里，山势雄奇险峻，谷阔沟深。左有漫岐嘎山，右有独石山、龙门山以及大布拉格沟，成为辽上京城西北和西南方向上的天然屏障。在一个名为西店的地方右转，过了石房子村，就来到了辽祖州城遗址。停车场的边上，立着一通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碑，上书“辽陵及奉陵邑，祖陵、祖州”。辽陵（祖陵）就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葬身之陵，祖州则是耶律阿保机的高祖、曾祖、祖父、父亲等四代人的出生之地，后为守陵人居住，因此又叫奉陵邑。

　　那里因有祖山、祖州、祖陵，曾被契丹人视为祭祖的圣地、游人的禁区。《辽史》上有记载，祖州“城高二丈，幅员九里，门，东曰望京，南曰大夏，西曰液山，北曰兴国。”祖州城分内外两城，座落在山坡上，由一支契丹军队驻守。而今，城内只有疯长的树木和荒草，没了烟火气和肃穆感。城墙和城门的痕迹虽然依稀可见，但已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唯有矗立在祖州城西北的“石房子”，还倔强地代表着曾经的辉煌与神圣。

　　从重点文物保护石碑旁，拾阶而上，只有荒草相迎，树木相牵，感受的是千年的孤独与寂寞。好长的台阶路，歇了好几气，才看到“石房子”。这是用7块巨大的石板搭建而成的房子，东西长7米，南北宽5.3米，高3.6米。室内有一石床，长4.3米，宽2.5米。前面有一门，宽1.4米，高1.95米，门上有窗。7块石板的厚度在0.4至0.75米之间。房顶上的那块大石板，据说有40多吨重。按照花岗岩每立方米2.94吨计算，7块石板总重量应当在280吨以上。千年过后，原来固定石板的铁楔子都烂掉了，“石房子”却如同长在地上一般，风吹不动，地震不倒。金兵打来，放火烧了祖州城内的所有木构建筑，但对点不着、砸不烂的“石房子”却束手无策了。

　　游客们围着“石房子”转圈看、里外瞅，个个咂舌，人人不解。没有文字说明，没有导游解说，只能任意加以猜想。这些石板从哪里开采来的？怎么运上山的？如何树立起来的？搭建这房子到底是干啥用的？问号多多，疑问连连，如同英国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那个巨石阵，至今没人能说清楚巨石的来路、搭建的办法和建造的目的。

　　询问万能的“百度”，说“石房子”有4种用途，一是做过契丹人的祖庙，二是停放过耶律阿保机的灵柩，三是当过监狱，四是通往辽太祖地宫的秘道。但，没有形成共识，只有第二种用途被大家所接受。《辽史》上记载：“太祖崩，后称制，摄军国事。及葬，欲以身殉，亲戚百官力谏，因断右腕纳于柩。“这个后，就是皇后述律平。及葬，就是下葬之前。皇后述律平自断右腕从殉，因之被称为“断腕太后”。她的这个骇人故事，在民间流传得更加神乎其神。

　　公元916年9月6日，耶律阿保机在行军途中突然去世。一代雄主撒手归西，皇后述律平临朝称制，掌理军政大事。她亲扶耶律阿保机的灵柩而回，将其暂放“石房子”中，等待下葬。据说，“石房子”下有深水井或泉眼不断提供冷气，能保持耶律阿保机的尸体不腐烂。因等待建造下葬用的地宫，尸体停放长达一年之久。

　　在这期间，当务之急是谁来继承皇位？

　　述律平14岁嫁给大他7岁的表哥耶律阿保机，为他生了3个儿子。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幼子耶律李胡。长子耶律倍已经被耶律阿保机确定为太子，并封为东丹王。按说应该由他接班皇位，可是耶律倍只喜读汉人的诗书，不喜上阵打仗，太文弱了，担当不了大任。次子耶律德光到是继承了契丹和回鹘人的双重血统，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但，这小子太唬了，总想着打南边的汉人，去中原溜达溜达。述律平坚决反对“南顾”，在耶律阿保机生前就劝阻过，而且证实她是对的。那一年，耶律阿保机率兵向长城内发展，结果大败而回。述律平认为，汉人地方广大，历史悠久，人口众多，文化高深，轻易不要招惹他们，否则死无葬身之地。述律平最疼爱幼子耶律李胡，可他才15岁，各方面还没有成熟。

　　儿子的事情还不是述律平最忧心的，还有让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那几个天地不怕、生死不惧的小叔子趁机抢夺皇位。他们曾经3次联合在一起造反，与耶律阿保机争夺契丹部落联盟的可汗位。第一次是在911年5月，阿保机的亲弟弟耶律剌葛、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耶律安端在一起策划谋反，被安端的妻子粘睦姑报告给大哥。阿保机不忍心处理掉他们，和他们登山杀牲，对天盟誓，然后赦免了他们。可是，几个弟弟并不领情，认为大哥连任可汗三年了，该让给他们当当首领了。第二年，在于越耶律辖底的带领下，他们再次反叛。这年7月，阿保机征伐术不姑部，耶律剌葛领兵截断他的归路，意在强迫他参加可汗的改选大会。阿保机没有与弟弟硬拼，而是在改选大会之前，按照契丹传统举行“燔柴礼”，宣布再次连任可汗，使反对的人没有了理由，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场内部斗争。诸弟纷纷来请罪，阿保机并不加以追究。但是，毕竟可汗宝座的诱惑力太大，况且他们确实也都有份儿。公元913年3月，终于把事情闹大了。他们事先商议好拥护耶律剌葛为新可汗，派耶律迭剌和耶律安端假装去朝见阿保机，伺机劫持他参加改选。只要他到会，改选就能成功。这个阴谋又被阿保机查觉，及时收编了迭剌和安端的骑兵，然后率队追剿剌葛。剌葛这次下了毒手，派寅底石带兵直扑阿保机的行宫，抢走了象征可汗权力的旗鼓和祖先神像。看守大帐的述律平领兵拼死抵抗，等到了援兵赶来。阿保机对剌葛并没有穷追猛打，相信他手下的兵不久就会思念家乡，离剌葛而去。后来果然如此，活捉了剌葛等人。阿保机念一奶同胞之情，还是不杀他们，让他们悔过自新，归于平静与忠心。

　　历史上的“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等，都是因权力之争而骨肉相残。耶律阿保机在“诸弟之乱”中，却坚持不杀一人。但，大哥不在了，弟弟们还活着，他们能善罢甘休吗？不止是他们，还有一些忠于阿保机的大臣们，特别是那些支持阿保机进行汉制改革的人，都会拥护太子耶律倍来接班。前段时间，述律平故意让耶律倍和耶律德光并鞍骑马时，许多大臣争着去给耶律倍牵缰绳。述律平把这些往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打定了主意。

　　契丹的妇女可不一般，述律平更是其中的皎皎者。《辽史》上说：“后妃往往长于射御，军旅田猎，未尝不从，如应天之奋击室韦。”这个应天，就是应天皇后述律平。说的是耶律阿保机西征党项时，室韦的黄头部落趁虚袭击契丹部。述律平得知后，披挂而出，“勒兵以待，奋击，大破之，名震诸夷。”无论在本族还是外族，提起述律平的名字，比阿保机更令他们害怕。述律平不仅敢上阵杀敌还多谋善断，“行兵御众，后尝与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严禁后宫参政，唯有辽朝皇帝一直与皇后共治天下，有时皇后的作用还大于皇帝。但，皇后绝不篡位称制，只是协助，有时代理一段时间，再把皇位还给皇帝。

　　述律平在心中确定让次子耶律德光接替皇位，废掉太子耶律倍。她知道肯定会遭到族内和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很可能会闹出一场大的政治风波来。但，她已经有了应对各种挑战的办法。

　　耶律阿保机下葬之前，“石房子”前哭声震野，哀嚎一片。述律平点名叫出一个支持汉制改革的大臣，问：“汝思先帝乎？”对曰：“受先帝之恩，岂得不思！”述律平说：“果思之，直往见之。”咔嚓一声，人头落了地。接着，问一个杀一个。正杀得兴起，碰上了钉子。汉臣赵思温反问述律平：“先帝亲近之人莫过于太后，太后为何不以身殉？我等臣子前去侍奉，哪能如先帝之意？”这一问入情入理，这一问充满愤怒，这一问蕴含杀机。

　　述律平闻听站起身来，拔刀欲自刎殉情，被大家拦住。她叹了一口气，说：“儿女幼弱，国家无主，我暂不能相从先帝。”说罢，她挥刀从手腕处把右手砍下，让手下人把这只手放在棺内，代自己从殉。现场的人对述律平的这一举动，无不惊恐万分，噤若寒蝉。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述律平不但没有杀掉赵思温，还加官晋爵，提拔重用，信任始终。

　　耶律德光（辽太宗）上位后，果不负母后的期望，发挥他能征惯战的长处，继续在草原上开疆拓土，除甘肃的党项族没有征服外，其他的都不在话下。他还曾经攻下过后唐的都城汴京（开封）。那是公元936年，后唐的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主动认比他小10岁的耶律德光为父亲，并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乞求辽太宗出兵帮助他反对后唐。耶律德光亲率5万骑兵，在晋阳城下击败后唐军，册立石敬瑭为“大晋皇帝”，即晋高祖。石敬瑭死后，其养子石重贵（晋末帝）接替，因不肯再向契丹称臣，惹怒了辽太宗。公元947年1月，辽太宗率兵攻陷了后晋都城开封，迫使石重贵投降，将其押送到契丹境内囚禁。但，辽太宗在开封只停留了4个月，因汉人武装起义不断，不得不退回草原，于途中病逝。辽太宗死前非常后悔占领汉人之地，遗下了“三失”教训：一是在各地收刮百姓钱财，二是让契丹兵打谷草扰民，三是没有早点派节度使去治理各镇。他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皇帝。

　　写到这里，“石房子”和述律平的故事还没有完。辽太宗耶律德光去世后，有两个人具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一个是辽太祖的幼子耶律李胡，另一个是辽太宗的长子耶律璟。南征的众将害怕因他们没有保护好辽太宗，皇太后述律平再开杀戒。于是，他们商议拥护谁来接替皇位。他们认为，耶律李胡性情暴虐，不得人心。耶律璟既酗酒又嗜睡，不干正事。耶律倍本该继承皇位，但在述律平的阻挡之下远走他乡，死在了后唐皇帝之手，太冤枉了。他的长子耶律阮仪表魁梧、内心宽厚，扶他上位不仅能得人心，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于是，辽太宗刚一闭眼，他们就宣布耶律阮继承皇位。

　　述律平得知这一消息，大发雷霆，立即派耶律李胡带兵去剿杀南征之军。可是，李胡不争气，被打败了。述律平又亲率全国之兵来到了横河的横渡，与南征之军对峙，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这老太太真是太固执了，一个亲儿子，一个亲孙子，都是她的骨肉，她的血亲，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然而，述律平考虑的是谁能践行她的政治主张。幸亏经职掌契丹内部事务的耶律屋质出面调停，才平息了一场皇族内斗、骨肉相残。述律平和耶律李胡不得不承认耶律阮为辽朝的第三任皇帝——辽世宗。待到皇位坐稳后，耶律阮就把他的奶奶述律平、叔叔耶律李胡软禁在祖州。

　　述律平在祖州里寝食难安，忧心忡忡。她看到辽世宗耶律阮更加积极地推进汉制改革，竟公然把汉族姑娘娶到宫里，立为皇后。这成何体统，耶律皇族的血都不纯了。这要怪就得怪他的爷爷耶律阿保机，一直崇拜刘邦和萧何，把自己改姓刘，把老婆改姓萧。他的这一思想影响到长子耶律倍，又渗透到长孙耶律阮，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代呀！这个孙子不会有好下场的，结果不幸被她言中。4年后，辽世宗在率兵南征途中，于祥古山宿营时被伪装忠诚的耶律察割所杀。契丹贵族中的旧势力立马扶耶律璟即皇帝位，是为辽穆宗。述律平对这个醉生梦死的孙子更加不放心，他喝醉了就杀身边的人，听说还吃活人的心。这样的皇帝怎能当长久呢？唉，大辽天下不保了！可是，她管不了了，她的大限已到。她要去龙门山里的大布拉格沟，与丈夫耶律阿保机作伴儿了。述律平性刚强，有智谋，多权变，一生致力于维护契丹人的传统，巩固大辽国的统治，但没有认清民族融合的时代要求和发展方向。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祖州里的“石房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即使在千年之后也不愿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