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母亲病重住院了,我匆匆忙忙的从莱阳赶到了扬州最大的医院——苏北人民医院来陪伴她。此时外边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那么悠长,如同我在悠长的梦里,我站在苏北人民医院十楼的窗前,眺望窗外的灯光,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每一间窗口、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温暖的家,或者会有一两个很浪漫的人,他们守着那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喜怒哀乐,柴米油盐酱醋茶,安静地度日,安静地生活。难以想像,没有母亲,对于一个温馨的家,将会是多大的遗憾和缺失。

  我祈愿母亲快快好起来。

  想起父母的爱情,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她和父亲都很年轻,同在解放军九一医院工作。他俩的初次相遇与相识是在病房悠长的走廊里。那时母亲是一名护士,父亲则是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刚刚毕业的军医。记得母亲曾对我说过,1955年的一天,领导们到孔庙祈福,邀请她们陪同,其中的一位领导欲给母亲介绍对象,男方是一位红军老革命,但母亲当时暗恋着父亲,婉言谢绝了领导的好意,后来她因此事被延长了三个月的入党考验期。

  母亲对父亲执着无悔的爱终于取得圆满成功,顶着诸多压力,克服了重重障碍,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组成了幸福的家庭。

  漂亮的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但她在父亲身上却做出了不平凡的事,对父亲的付出令人难以想像,也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1996年之前,父亲很健康,可谁料到在1996年中秋节晚上,他突发双侧基底神经节和丘脑出血,虽然生命保住了,但此后生活就不能自理了,整整卧床二十五年。在这二十五年里,他的生活都是母亲照顾。这一次,母亲因病重转到了其它医院,父亲看不到母亲,就问护士:“我老伴去哪儿了?”护士逗他开心,让他猜猜,父亲竟然说“老伴出国了。”由此能够看出,父亲虽然没有太多意识,也认不得人,但他脑海里始终烙印着母亲的身影。

  这次患病,母亲主要的症状之一就是不吃不喝,但她很顽强,因为她是一名优秀的军医,她知道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她吃了吐,吐了再吃。看到母亲如此遭罪,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痛疼。在母亲病情稳定的时候,我和小弟会择机与她聊几句。小弟说:“妈妈,我今年五十岁了,等我七十岁的时候,还有个妈妈叫着,那才好啊……”我顺着小弟的话问了一句:“妈妈,你今年八十七岁,再过二十年你多大岁数了?87加20等于几呢?”可没想到是,母亲没答上来,连这么容易的题都没算出来。我正伤感着,母亲转移了话题,认真嘱托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爸爸,一定照顾好他……”母亲这一辈子是真不容易,小时候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十四岁那年还是一个孩子就去当兵,从枪林弹雨中走过,年轻时就一边干工作一边带孩子,中年时就照顾我姥爷和姥姥,为他们养老送终,刚刚退休二年,就开始照顾我瘫痪在床的父亲,甚至生病了,还要安慰我们说:“我很好,一切平安,照顾好你爸爸。”

  ……

  无法想像,在那遥远、我看不见的时间和空间里,父母亲之间都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一定有酸甜苦辣,一定也有岁月静好。但不管经历着什么,那都是他们俩人的美好时光,他们的爱一定是暖暖的。

  如今,我再一次陪伴在母亲身边,仍然会常常陷入对往事的一种追忆里,看着那些灯火,回味着过去的时光,仿佛面对着一朵玫瑰花,面对着一本陈旧的老相册,这些影像在我脑海里久久徘徊,挥之不去。

  我又想到了我的婚姻。为什么我的婚姻会如此不堪一击?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变得沉痛起来。好在,心底里还氤氲着过去的美好,存留着丝丝甜美——我仍然留恋我的青春时光,像极了初春的迎春花,那小小的黄色花朵,柔柔的,软软的在心里默然地盛开。那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天地,那时的日子就像散落在手心里的小珠,珠落玉盘,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然后我熟练的把它们串在一起,风起拈落花,夜来闲听雨……于是,我相信前世,相信那年父母在病房走廊里走过时的相遇与相识,也如现在一样,飘着细细的小雨,他们的心中的幸福也如我一样,像极了初春的迎春花,柔柔的,软软的在心里默然地盛开。

  雨还在下着,我用心聆听雨声,把泪滴的心灵,交给那残缺的梦。对往事的追忆与怀念堵满了心口,也许堵得太久,捂出了这六月的天空、六月的细雨……

  虽然我也是一名急诊护士,常与生死打交道,曾以为死亡离自己包括家人都很遥远,现在母亲病重了才明白生命无常,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曾以为真心对待每一个人,会换来同等的真心,后来才发现,真情难找,真心太少,唯有母亲的爱才是真爱。而父亲虽说是不幸的,但有母亲的不离不弃的爱,他是幸福的!曾经我们很想要得太多——要金钱财富,要名车豪宅,现在我明白:我们只需要安逸的生活,健康的身体,合睦的家庭,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累了就歇,困了就睡。前半生活得辛苦,后半生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再次回头注视病床上的母亲,她看上去很安祥,但我知道她正在顽强地与病魔抗争。我在心里千万次呼唤:妈妈,你快快好起来吧!我即使活到八九十岁,只要母亲还在,我便可以有点孩子气。倘若失去母亲,我会像插在瓶子里的花,有色有香,却没有了根。您在,我永远都是您手心里的宝,有您疼着爱着,如果您不在了,谁还当我是孩子?谁还拿我当个宝?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