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信誉”只是个词语
漫漫装修路，让我从身着棉衣的季节走到了披上汗衫。这期间，累也快乐。
曾几何，我站在一堆废虚中环顾被拆的面目全非的小院，心绪难平，各种滋味，尽在心中搅拌翻滚。时至今日，工期已进行了一大半，这会儿小院已显山见水的明朗。
装修是一项顶繁杂的工程，它有时的确让人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它正一点一点变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那颗心在凌乱和繁琐里跳来蹦去的，欢喜的很。看吧，有希望总会让人感到幸福的。
下一步，就该是室内楼梯板的制作和安装了。做完楼梯，所有的土建活儿就完工了。地面以上的软装就可以开始了。
从一趟趟的市场比对开始，到颜色、价格的衡量，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家叫“信誉”的石材厂。
这家小厂名字起得真好。
老板个头不高，皮肤黝黑，满脸堆笑，嘴也甜，哥哥嫂子不离口地叫着。怎么看都像是个敦厚之人。通过交谈得知他不是本地人，在这儿干厂已有多年。心想着外地人在咱这做生意也不容易，该厂规模也不小，算是老干家儿了，想必技艺和信誉也不会太差。同等质量和价位，我们就选择了“信誉”。随即就定下了材质和颜色。初次打交道，还算愉快。
次日上午老板来我家量尺寸，我问他，大概几天能做好，他信誓旦旦的说，三五天。在场的粘砖师傅也说，时间刚好，都不耽误事儿。量完就问我们要了500元定金。这没啥，咱能理解。
因前两次装修没什么经验，很多问题都没考虑周全，留有不少遗憾和隐患，所以对这次装修极为上心。从这一天开始，脑子就勾画着它焕然一新的样子，盼着早日入住自己打造的安乐窝。
老板说好的三五天，很快过去了。
一等，再等，始终等不来对方的音信。忍不住，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没等我张口，他一鼓脑儿的甩过来一堆理由，“嫂子，这几天活儿太多了，工人忙不过来，你那边的活儿不是太急，再等两天，多担待……”
这些诸如此类的话像唐僧的紧箍咒塞进了我的耳朵，满满的，脑袋瓜子疼。无奈，我只能说，你尽量往前赶吧。
墙面，地面，都粘起了，就剩楼梯了。
新楼梯的样子依旧在脑子里晃荡着。
恕我愚钝，不知老板说的＂两天”到底是几天。在等待中，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五天很快也过去了。似消失了那般没有一点音讯。粘砖师傅急要赶下一个活儿，等不及都走了。我家这楼梯只能等人家抽空儿，再来粘了。
老板的一个承诺，我们足足等了十天。
对不守信用的人，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远之，另一种是，忍之。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后者。
手机屏幕上依旧没亮起我们等着的那个电话。我不好意思再打，便催促先生连通老板的电话。
“滴滴滴……”响了几下，电话接通。
我赶紧凑了过去，把耳朵贴近了听。先生的那一句“做好了没”刚出口，屏幕那端就传来了，“哥，我这边活儿太多，你体谅一下，再容我两天……”
我一听又是那一套，心里燃起了小火苗儿，隐隐闪烁。
怅然，无奈。继续保持等待的模式。
两天后，再次拨通老板的电话。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那句“做好了”。不管怎样，总算弄妥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原本说好的三五天，这一拖，竟拖了十二天。
人有的时候不得不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买单。只记得老干家儿的技艺娴熟，却忘记了还有老奸巨猾的性能。真应了知乎上的这句话，你以为的，仅仅是你以为的。
装修肯定会进材料，室内的地砖、墙砖，室外墙头上的镂空花砖，以及水泥，沙子……逐一送货上门。当时购买大理石楼梯板时压根就没想过送货的事，因为我的脑子告诉我，这种石材商家应该会给送的，根本没必要问。而今商家一口咬定不给送，这会儿再商讨屁用不顶。人家已摆出一副你爱拉不拉的姿态，我们没了辙。
一听做好了，先生似乎比我兴奋。
他借了朋友一辆电动三轮车，没喊我，自己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一个多小时，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装满大理石楼梯板的电三轮稳稳地停在了家门口。
我赶紧上前，对着这一摞板材又看又摸，站旁边的先生拍着身上的灰尘，轻松地说：“余款结清，就等粘了。”听的出来，那声音里飘出愉悦。
我虽算不上半个劳力，但尽其所能帮着搬抬。已临近中午，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嚷着。
板材在热烈的阳光下，全部迎进了家。
看着自己喜欢的，心劲总是很大。尽管肚子一再抗议，我不予理睬。洗了干净的抹布，把它们挨自擦洗地亮亮堂堂的。
我背着手站在门口，环视着屋内靠墙的那一圈板材，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心里美滋滋的。
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猛得发现，它们竟是两种不同的颜色！
我大呼，快来看，颜色不一样！
额头上没顾上擦掉的汗珠儿顺着脸颊往下淌。
一时傻了眼！
脑子嗡嗡作响，想不明白，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厂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片刻的欢喜，瞬间，被抹布上嘀嗒的水，浇灭了。
我这人向来不喜麻烦，但有些麻烦是躲不开逃不掉的。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
无奈之际，敢紧打响老板的电话，说明原因。这次老板没再叫“嫂子”，只是淡淡地回了两句，“可能是工人拉错板了。你们选一种喜欢的颜色留下，把另一种送过来，给你们调换”。虽没有前期那般热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活儿做好。
这个中午，我和先生只塞了几口剩饭，顶着正午火辣辣的大太阳，骑着借来电三轮，马不停蹄地把板材送了过去。这三轮车闸不灵敏，路上提心调胆的。遇到这种事儿，摆上一桌子美味大餐，估计也是味同嚼蜡。
火，在心里慢慢翻腾着。
一路，无语。
只听见耳旁聒噪的风声，呼呼地，咆哮着……
盼了十二天的楼梯板，在我们家只待了一个多小时。
老板夫妇收好送回来的货，我带来家里留下的一块板，让他们比对颜色。避免再出现这样的状况。
两天后，接到老板的电话。从他说的第一个“三五天”到这天已经十四天了。也是交了订金后，他第一次主动打来电话。“嫂子，你留下的那种颜色，我这里不够了。你把家里那个送过来，再把上次送来的拉回去，只能做这个了。”仿佛在快要熄灭的炉子里又添了一铲子的炭，火苗窜了起来 ，在心中燃烧……我狠狠地攥着手机，强忍着……
神啊，碰到这种糟心的事，我无法平抚愤怒的情绪，只能一个劲儿地骂自己眼瞎。从拉回来那一天算，不到三天，就来来回回折腾了六趟，最终还得选择不喜欢的。
千挑万选的“信誉”，差点把我逼疯了。
过了三天。
又过了两天。
调换的板材终于做好了。
我满腔的热情和期盼，早已被三轮车带来的风吹的无影无踪了。
从老板说的第一个“三五天”到“终于做好”已是十九天了。
生活千枝万叶，五方杂厝，说不准，哪一时哪一刻会遇上什么人，遇上什么事。
先生是个干活心急的人，立马联系了粘砖的师傅，次日开工，满满一天的功夫，楼梯大功告成。尽管折腾数日，但总算完工了，疲惫的心漾起了欢喜的涟漪。
接到先生的电话，我有点迫不及待，踩着日暮余辉飞奔过去。师傅还没走，正在收拾工具。我简单打了个招呼，直奔楼梯。急着想看看粘出来效果及不及我的预期。
当我满心欢喜站在上二楼的平台时，蓦地发现，又是两个色！那一刻我几近崩溃，心里大声吼骂着，真他娘的见鬼了！
我跳着跑下楼，心里的火此时已经烧到嗓子眼了。但我还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师傅的错，这不是师傅的错。
“师傅，这大理石颜色不一样，你们发现了吗？”
“不一样吗？我们光顾着粘了，也没留心看。”
是啊，这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人家只负责粘贴。
我默然无语，一屁股坐在院子落满灰尘的台阶上……
从交订金那日，到粘上两种不同的颜色，已有二十多天了。几经周折，除了平添一堆烦恼，工程进度毫无进展。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但最初的期盼和欢喜已荡然无存。
一夜无眠。次日上午，我拍了几张粘好的楼梯图片，发给老板娘。很快她回复了一句“很漂亮。”看着那阴阳两色的楼梯，心里就来气，没心情跟她客套，直接拔通了她的电话。
“这楼梯一共十八个台阶，你给我弄两个颜色，这叫漂亮？”
“这天然的大理石都是有色差的，属正常。”
“原来你知道它们不一样！有色差是正常，但这分明是两个色！”我的声音无意间提高了。
就这样她一句我一句，争执了好几分钟，也没个结果。
看的出来，她已没了耐心。
“你要求太高，天然的都有色差，我这儿忙，有空再说吧。”她有点恼怒。
“我要求颜色一样也过分？什么都别说了，咱们都不是色盲，你们还是过来一趟，看看这样的活儿能说的过去不？再商量怎么解决。”我没好气地说。
她没回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碰到这样的糟心事儿，午饭自然就省了。思来想去，咱钱也给了，哪里还有置气的资格？还是得给商家勾通，或许能有一个明事理的人呢。于是，给那黑脸老板打过去，谁知电话一通，对方就直冲冲地抛出几句强硬蛮横又不讲理的话，“满不满意，你那儿就那样了，我们也没错，别给我说那么多！”听听这是什么屁话！
立马把我的火就炸开花了，腾空而起。
“你竟然说自己没错，哪不成是我们错了？告诉你，我忍你好久了！你一次次的食言，一次次的失误，让我们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你要搞明白，这是你的错，是你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和损失！我们不曾给你说过一句难听话，那是我们宽容大度，不是你没有错！我们容忍了你的过错，却没换来你一丝的歉意！你这是欺负老实人上瘾！话儿说到这份儿上，老娘不忍了，你想要耍赖，奉陪到底！”我不容他插嘴，像机关枪那般一口气喷了出来。
屏幕这端的我，已看到一张恼羞成怒的脸了，那原本就不白的脸，这会儿估计是煮熟的驴肝那般黑了吧。
一下子把这些天的怨气全倒了出来。“信誉”硬生生把一个淑女逼成泼妇，被迫扮演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角色。做泼妇不是目的，而是解决问题的手段。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果然不假。
这一通怒吼，对方倒软了下来，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你别着急，实在不行，可以换。就是我这儿没有那一批的板了，再换也不敢保证能一样。”
我恍然大悟，原来就没有相同的板，为了这单生意，一直在拼凑，以次充好，欺骗我们。
这种情况，再怎么换，效果也不会好的。朋友也曾好心提醒，咱又没少给他钱，既然配不上，干嘛不全拆了，换个同一色的。这个提议我也想过，除了会引来一场口舌之战，把自己气个半死，无任何成效。已经成这样了，只求能把色差降到最低。凑合着用吧。
这次调换的板材是先生和儿子一起去拉回的，我没去。
板拉回来了，先生告诉我说色差不是太大，可以将就。我说，只要不影响整体效果，就这样吧。事已至此，不敢奢望什么了。
他一再要求同去，我找个理由婉转拒绝。说实在的，没有心情去看装修的进度了。选择逃避，其实也逃不掉，一想到那楼梯风波，就像嗓子眼儿卡了根鱼刺，那般难受。
是啊，我一妇道人家可以生气耍性子，可以甩手不干。他一大老爷们心里再不痛快、再着急上火，活儿也得照常干。
他的那份执著和任劳任怨的劲儿，让我心疼。
这点小活儿师傅不愿来了。不来就不来吧，为了省钱，他决定自己粘。
我为有这样的夫君而骄傲。
他打来视频向我展视劳动成果，问我要不要过来看看。我说，不去。黯然失落的神情在屏幕那端闪过。
猛然，我看清了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深浅不一的纹路流淌下来。那一刻，被怨气堆积起来的倔强瞬间崩塌了，眼泪飞出。
我敢紧假装拿东西，把头撇向一边，笑着说，你先歇会儿，我这就过去。
亲人啊，请愿谅我的愚蠢。
楼梯事件虽已过去数天了，说实话，虽没有当时那般恼怒，但心里的气也没有彻底散去，残渣还在。今天只所以把它记录下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自己，这一生没有那么多的顺遂，好事来了就享受，坏事来了就接受。已经够闹心的了，就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和最亲近的人了。
虽然在未来的日子，时时会看到这别扭的楼梯，但我相信，那时我的眼里皆是美好。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信誉都非常重要。对于一个人来说，信誉是人品；对于一个公司来说，信誉是企业品牌。无论从事什么行业，只要做好两件事，一是你的专业，二是你的人品。想不富都难！
而对于这个名叫“信誉”的石材厂来说，“信誉”只是两个素常的汉字、一个简单的词语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