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萝是种很特别的植物,就是植物界的头发,直径只有1毫米,完全算的上纤细修长,特别是从松树上垂挂下来,丝丝缕缕,就跟迷蒙的江南烟雨一般。

    女萝不一样还因为他是附生植物,就是依附他物生长的植物,就像“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一样。

    很久的从前我们的先人曾经把女萝当做菟丝,比如毛苌《诗注》云∶“女萝,菟丝也。”陆佃《埤雅》言∶茑是松、柏上寄生,女萝是松上浮蔓。 在木为女萝,在草为菟丝。”这当然是大错而特错也,那时就有人指出其错误,陆机《诗疏》言∶“菟丝蔓生草上,黄赤如金,非松萝也。松萝蔓延松上生枝正青,与菟丝殊异。 ”

    当然现代植物学界自然有科学的分类,女萝是地衣门松萝科松萝属附生植物,菟丝是旋花科菟丝子属寄生植物。附生植物是依附在寄主身上,当自己养自己,寄生植物是嵌入在寄主身上,靠寄主提供养料生存,不一样。所以,女萝和菟丝子肯定不是一类植物,虽然它们都有着修长的身体,以及纠缠不清千丝万缕的姿态。

    我认为的女萝常常长在深山老林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的女萝,并被它“色青而细长,无杂蔓”(罗愿《尔雅翼》)的曼妙模样吸引,有当地人在销售女萝,说壮阳。原本想买的心登时落下来,且不论女萝果真的壮阳作用,而是近些年人们上下左右开发出的各类“壮阳”药品让人目不暇接,似乎全民需要“壮阳”一般,这样无孔不入的“壮阳”自然让我有排斥心理,于是,再一次望了望高高攀援在松树上袅娜的松萝,悻悻然走了。

     我走了,女萝还在,它的历史悠久着呢,古人早就注意它的存在,不是因为它“壮阳”,而是它的依附姿态。

    《诗经·小雅·頍弁》:“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岂伊异人?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大意是:“鹿皮礼帽真漂亮,为何将它戴头顶?你的酒浆都甘醇,你的肴馔是珍品。来的哪里有外人,都是兄弟非别人。茑和女萝蔓儿长,依附松柏悄攀援。未曾见到君子面,忧心忡忡神不安。如今见到君子面,荣幸相聚真喜欢。”

    《楚辞》中也有,也是因为它的功用,可以当腰带。《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大意:好像有人从山的弯处经过,那是我身披薜荔腰间系着松萝。含情脉脉巧笑倩兮,你爱慕我的姿态窈窕婀娜。

    美丽的山鬼把女萝当腰带实在是恰当不过。

   你别轻看女萝这种植物,历代为其歌赋的不少,大唐也不例外,就选李白的女萝感受一下“大唐气象”吧。

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度湘水。

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

    这是李白还在长安,送友人归隐湖南时写的诗。

    南北到处有白云,高洁的白云伴随你。你去楚地,白云也跟你渡湘水。你看到了吗?湘水上,屈子的美丽山鬼披着女萝衣迎接你,你正是那山鬼喜欢爱慕洁身自好的君子。那你就早早过去吧,高卧白云,何等潇洒飘逸。

   李白的女萝也不是为了“壮阳”的,他化用了屈子的“女萝”,虽然没有“创新”,但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到了宋代也没有缺了女萝。宋词里沃找到三处写到女萝的。就介绍两例吧。

    吴文英的《齐天乐·会江湖诸友泛湖》

麴尘犹沁伤心水,歌蝉暗惊春换。露藻清啼,烟萝澹碧,先结湖山秋怨。波帘翠卷。叹霞薄轻绡,汜人重见。傍柳追凉,暂疏怀袖负纨扇。

南花清斗素靥,画船应不载,坡静诗卷。泛酒芳筩,题名蠹壁,重集湘鸿江燕。平芜未剪。怕一夕西风,镜心红变。望极愁生,暮天菱唱远。

    吴文英是南宋词人,当过官,和奸臣贾似道友善,当时其词名重一时。

    这是吴文英和朋友们泛舟游乐。意思也不大,春天来了,又走了,因为蝉已经开始叫夏,近处藻上凝露,远处女萝如烟。朋友们相聚于此,就是有柳阴遮阳,也还是要执扇清凉。

    朋友们再次聚会,有酒、有诗,很是惬意。只怕西风起,红叶飘零,无名的愁思顿生。

    我看吴文英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朋友相聚,饮酒赋诗,没来由就“伤春悲秋”,一看就是闲的,那女萝就是他注意到的衬景,提到会产生迷蒙青碧的意境。

    再看张炎的《台城路·游北山寺》

云多不记山深浅,人行半天岩壑。旷野飞声,虚空倒影,松挂危峰疑落。流泉喷薄。自窈窕寻源,引瓢孤酌。倦倚高寒,少年游事老方觉。
    幽寻闲院邃阁。树凉僧坐夏,翻笑行乐。近竹惊秋,穿萝误晚,都把尘缘消却。东林似昨。待学取当年,晋人曾约。童子何知,故山空放鹤。

    张炎是南宋著名的词人,和蒋捷、王沂孙、周密并称“宋末四大家”。他的六世祖是南宋著名将领张俊,和 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并称南宋“中兴四将”,没想到的是张炎的祖父竟然是被元人磔杀,南宋也灭亡了,国破家亡,他最终是落魄而终。他的词就成了选宋词的最后一位,是南宋末年的终结之音。

    张炎游的北山寺就是今天浙江宁波的一座寺庙。

    北山寺在山里,山中云雾缭绕,看不清山的险峻,走在山岩中,听得见旷野中的鸟鸣,因为长在悬崖边,松树好像要掉下来,山中泉水飞溅,蜿蜒奔流,喝一口清凉的泉水解渴又解乏,靠在岩石上休息,不由的想起少年的游乐往事,现在才感觉“风光不再”。

    到了寺里,幽静深邃,有僧人在树下乘凉。他是嘲笑行乐的人世间的。走进竹林惊觉马上就是秋天了,穿过女萝意识到天色不早了,此一番要把那尘缘消却。晋朝东林寺的僧人结社好像就在昨天,想要学他们,跟随的童子哪里知道,僧人放鹤归山的心愿。

    词有不说透的隐痛,所以才会想“尘缘消却”,女萝不重要,但女萝长在北山寺,长在要归因的山林十分贴切,幽静、含蓄、淡然。

    这就是宋词中的女萝,没有一丝烟火气,女萝就是这样的植物。远离尘嚣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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