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丽江的火车上,忽然之间,一抹海蓝色又一次闯进了我的视线里。
  今天的洱海,似乎比骑行的那天更蓝,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在车上远望,所以距离产生了别样的美感。
  她今天,蓝得有些像最为华贵的蓝宝石,镶嵌在苍山下。
  只是我今天终究只是迅速地路过了,而真正迎接我的,是玉龙雪山。
  火车开始减速时,我透过车窗,看见了远方的玉龙雪山。天色晴朗,雪山顶上毫无云雾环绕,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她的真容。
  你说,三朵神会不会就在山顶上,静静注视着雪山脚下所有的人,无论是过客,抑或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人儿。
  坐在酒吧里,点上一杯龙舌兰;穿上一身小店里淘来的纳西族民族服饰,戴上缀着银牌的头饰,在丽江来一场精彩的艳遇。
  这是不是大家对丽江最为标志性的印象?不过,至少五月时节的丽江不是这幅面孔。
  五月天的丽江依旧是淡季,尽管还是五一小长假,却早已是最后一天。洗完衣服后,拿去青旅的二楼晾晒,踏上黑色的木梯时,木梯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站在木制的地板上俯瞰,青旅的庭院,除了小小的音乐舞台,还有掩映在绿荫中的小餐桌。午后的丽江,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午觉时分的安静与慵懒,毫无传说中“艳遇之都”的浮华与喧嚣。
  楼下,三三两两的男生在打台球,我则将牛仔裤挂在衣架上,用夹子夹好而后晾晒。
  青旅显然是由纳西族民居改建,木制结构。抬头,只见木制屋檐顶上的天空,似乎比大理更蓝,云朵似乎也更厚。屋檐尾部,挂着长长的经幡,从屋檐一直延伸到了天台的对岸。
  这里的云与蓝天,似乎又与拉萨更像了。
  我很确定那是经幡,因为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藏文。
  是,这里的主体民族是纳西族,可是那绝对是藏文,我近视再严重,也不至于到能把藏文和纳西族所书写的东巴文混淆了。
  洗完衣服,给手机充满了电,便一同和雪个小姐出去觅食。
  石板街道似乎特别干净,阳光落下,干净的石板就如同一面镜子,在反射着这片灿烂。稀稀拉拉的行人,昭示着淡季时分的冷清,却正合我意——我更想看看安静时分的丽江,而不是纸醉金迷的浮华。
  “怎么五一还是没人呢?”路过一家小饭馆时,我听见了年轻女老板娘无奈的抱怨。
  “五一才三天啊。”
  是,走在街上,没有成群结队的人群,都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走过。
  “丽江那才叫浮华呢……大理古城真的不算什么。”来丽江前,叶子小姐这么告诉我。可眼前的安静,甚至是冷清,哪儿找得出一丝一毫众人口中所说的“浮夸”?
  在面馆里坐下,只有我们俩。说是面馆,可挂满相框、假花的小装饰,愣是打造出了一种贴近于咖啡馆的静谧。厨房设于庭院,一只白色的小猫慵懒地躺在庭院的石板地上,晒着温暖的阳光。
  微风中,飘着铃铛响动。那铃铛的歌声,轻细如女孩儿的低语;缓慢如老故事的诉说。面馆里没有嘈杂的人声,只有铃铛在自言自语,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微风听。
  透过窗外,我看见对面的客栈。二楼的木质阳台上,长长的吊兰正如女人的秀发般垂落,几乎就要触摸到了地面。
  就从这家充满咖啡馆风情的面馆出去后,一直往前走,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家为爬山虎还有吊兰包围着的“时光寄”明信片店。
  灰瓦白墙,颇有几分江南味道。就在白墙上,“希望你也在这里”的绿色字样,如同爬山虎一样紧紧贴着白墙。
  一辆小自行车停在了玻璃窗下,几乎被绿叶爬满了。阳光从绿叶间洒下,那叶子似乎透出了绿色的微光。
  店里的布置并不花哨,而是带着好几分“极简主义”的简约。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格子间,还有缓慢的吉他音乐,眼前的一切虽然是新的,却无时不刻透着怀旧的格调。坐在窗下的木桌前,看见玻璃窗上的爬山虎似乎在静静地看着我。
  一小块方块格大小的阳光投在了桌上,而后透过这玻璃窗,看见了窗外,一位身穿灰白长裙,扎着鱼骨辫的高挑金发外国年轻女郎走过。这么一看,有如她行走在了这一片绿意里。

    窗外,还有一个路牌,上头写着“西藏:1794km”。
  这里是昔年茶马古道重地,滇藏线上的一大歇脚点。昔年在大理南诏与西藏吐蕃的夹缝中努力生存,却并未在权力的游戏里灰飞烟灭,而是在雪山脚下书写着自己的辉煌。
  明明北京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半,丽江的太阳却似乎毫无落下的意思,也许还舍不得这片雪山下的小城吧。和雪个小姐在外城走走停停,在一家酸奶铺子买了茉莉炒酸奶。
  酸奶铺的老板告诉我们,六点半后进古城就不用收古城维护费,那时候都下班了。
  舀了一勺到嘴里,淡淡的茉莉香在齿间如红酒般萦绕,这家炒酸奶,比学校食堂里卖的美味。
  果然,收费处的工作人员早已不再值班,我们便晃悠进了内城。相比午后的无人问津,内城似乎开始有了点人烟。
  隐隐的繁华之色,似乎就在石板巷与愈加密集的屋宇间一点点铺开。
  “哗啦啦”的潺潺流水声从耳边飘过,而一座座三坊一照壁的木制建筑傍河而立。这潺潺水流,便是由象山流出的泉水汇成的玉泉河,而后在丽江古城分岔为西、中和东三条河。因此,丽江古城中的建筑群多傍水而建,主街临河,小巷临渠。街道就这么随着河流高低起伏,而建筑也在这般地势中建立组合。
  远方,象山如海浪般起伏,静静地环抱着这座古老的小城。木制屋宇延绵,鳞次栉比,抬起头,每一片在视觉的错乱下似乎彼此相连,紧紧拥抱。有时候,爬山虎又会调皮地爬上二楼的木窗,俯瞰着石板街上来来往往的过客。
  石板街与河流肩并肩,如同精灵般穿梭在古城。
  走在石板街,不知不觉拐个弯,就会看见一座小桥忽然出现在眼前。青石板、潺潺流水、柳树,还有这连绵的木头民居,你会不会又一次以为来到了江南人家?
  走过了一家客栈,只见白色的外墙上,以彩绘画出了好几副东巴文图案。
  只要你看见东巴文,就不会以为自己在江南了;只要你看见那最为典型的“三坊一照壁”,就不会以为自己在江南了。
  东巴文为纳西族使用的主要语言,可表意表音,据说是一种比甲骨文更为古老的象形文字。这种古老的文字起源于纳西族的宗教圣典《东巴经》,又因其主要为纳西族的智者“东巴”所掌握,才得名“东巴文”。然而东巴文与纳西语并非词对词对等,一句话以东巴文写出来,用语言学的术语讲,很容易出现十多种可能的“句法歧义”和“词汇歧义”。
  这是当今世界上唯一还存活的图画文字。
  “好运常在”、“天长地久”、“水”、“一帆风顺”、“日出”“春夏秋冬”……一哥哥如同画一般的文字,看着那么美丽形象,却又难以猜出其中含义。
  在墙壁上绘满的手绘东巴文中,我只勉强根据外表辨认出了“水”和“日出”。
  它们在用那远古时代的文字,诉说着那似乎在一点点消失的东巴文化。
  我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上,我好像看到了“东巴文学习保护中心”正躲藏在一派屋宇下,沉默着,却是无多少人驻足。东巴文与满语一样,而今都是在濒临死亡的文字。
  看着眼前色彩斑斓的东巴文图案,竟是觉得分外刺眼。在这丽江古城里,几乎所有的客栈,所有的文艺小店,都会装饰着刻有东巴文的木牌,可是它们已然更多时候只沦为了装饰,而不是一门传承的文化。
  “期待着你的回来,我的小宝贝。”手鼓店里,年轻的姑娘在合着节奏打起了鼓点,就在充满律动的节奏里,那种“私奔到丽江”的情调与冲动,就在一片愈加繁华的气息里升腾。路灯开始亮了起来,抬起头,却是发现一整排屋宇望下去,二楼似乎都是门窗紧闭,冷冷清清。虽然昏黄的路灯照耀在封闭的木板上,却只是平添几分冷清。
  往前望去,路灯照耀下的屋宇,似乎连成了一片无穷无尽的金黄丝带,可当你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条金黄色的丝带里,藏着全是冷清与落寞。
  转角处,三位“歪果仁”,一位敲着三角铁,一位弹着吉他,另一位敲着手鼓。简单的乐器,却唱出了最为动人最为活泼的歌谣。
  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是时不时会听见“大舌音”,也许是西班牙语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右边那位黑人大哥的手鼓,打得要比手鼓店的姑娘们好太多,也许那种黑人音乐的欢快与热情。
  中间那位“歪果仁”朝我看过来,我一时心血来潮,朝他眨了眨,却是见他调皮一眨眼皮,竟是抛了个媚眼儿!
  哦,不过我可没打算真来丽江寻找艳遇。
  一楼的小食店、鲜花饼店、摆满了纳西族特色铃铛与绘有东巴文饰品的饰品店、挂满了纳西族与白族服饰的服装店、音乐酒吧、客栈,五彩光在夜幕下闪着纸醉金迷的朦胧光,酒吧歌手正在唱着陈奕迅的歌儿,还有越来越多的人群在涌来。情侣们牵着手,伙伴们提起了自拍杆,经过酒吧,往里看,只见灯光的闪耀,将红酒的醉人与朦胧照耀在玻璃窗上。夜幕下的丽江,终于一点点告别了午后小憩时的羞涩,市井的繁华在夜晚,伴随着不断亮起的路灯将古城萦绕。
  时光在倒退,我在大脑里不断想象这些店铺昔年的模样——三坊一照壁式的民居,庭院深深,种花种草得以寻一份情趣,身着纳西传统民族服装的一家子正在庭院里,围坐忆当年,把酒话桑麻。
  可是二楼几乎都是门窗紧闭,除了几家酒吧的二楼依旧是纸醉金迷的灯光,其余建筑群的二楼都只有安静。
  一扇门,一扇窗,隔开的过去与现在,也隔开了古老与现代。当年在丽江古城的商业开发下,城中的纳西族原住民几乎全部搬走。
  你说,如果是当年,在而今紧闭的房门中,又会是怎样一番万家灯火?
  流水淙淙,跨过了石桥,拐角处走了好一段,忽然见到一片民居之间,一座气势磅礴的汉白玉牌赫然如帝王般目视着远方。
  “忠义”两个金色的大字由当年明神宗赐予丽江木府土司,刻于中央,在无声无息中散发着叫人生畏的气势,仿佛木府的主人依旧在里头。
  已是傍晚,围在木府外围的铁门关了起来,只能在大门外流连观望,想进去除非爬墙。然而就算爬进去了,红色的正门依旧紧闭,还得再翻越高高的围墙才能进去,只好作罢。然而不过是在大门口张望,那不可触犯的王者之气,却并未随着历史的前进而消散。在一派民居中,忽然出现的一片豪华与气派,怎么可能不叫人生畏?
  因为木氏家族的存在,丽江古城成为了罕见的没有城墙的古城。“木”加上围墙,便是“困”字,木府的土司们既然信风水,想必不会傻到要去断自己的后路吧?而且因为东方属木,木府并未像传统的宅院宫殿“坐北朝南”,而是选择了独一无二的“坐西朝东”,既是表示威严,也是东巴教对“太阳”与东方的崇拜。
  灰色的屋檐高高翘起,有如雄鹰即将展翅高飞;屋檐之下,“木府”两个金黄色大字在黑色的匾额上熠熠生辉;汉白玉的石阶两侧,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森严的守卫在守护这里的主人。
  1253年,木氏自元成为第一代世袭土司,从那时起,木府便在此伫立,守护着西南大地上这片人间天堂。
  “肃静”与“回避”的红色大牌子在大门两侧矗立。昔年木府土司早已不在,唯有这座被誉为“丽江紫禁城”的木府,还在告诉世人昔年纳西民族最为骄傲的辉煌与荣耀。都说建筑是凝固的历史,可有时候,它也只是失去了主人的空壳。土司已然消失在了历史中,唯有空荡荡的如宫殿般气派的土司府,还在这里努力守住有关土司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木府依旧,故人何在?
  拐过木府,几家临水而建的酒吧在一片灯火中跳出来,人声鼎沸,音乐在游荡,而不远处的土司府里,却是人去楼空。
  世纪经典情歌《卡萨布兰卡》在响起,是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却怎么都唱不出原声的沧桑与深情。
  就像那座刻了“忠义”二字的汉白玉坊,再如何重建与维护,都改变不了它曾在文革中毁灭的事实,它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就像那座被誉为“北有故宫,南有木府”的土司府,再如何豪华与气派,都阻止不了历史的洪流,它只能为故人默默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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