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遭遇挑战

       才五点多钟,天色就暗了下来,眼前起了薄薄的雾气,我抬起头,感觉到脸上一丝冰凉,仔细看,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前方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草地和山坡,像是接壤到天边,在这不尽的坡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树林,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有点紧张了。

      “咱得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至少要找到下山的路。”我说。 这是9月的门头沟,这里是黄草梁——也可能已经不是了。在这之前我俩信心满满——我们有多次徒步的经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有足够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有挑战的勇气和激情。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吃饭喝水,其余时间都在赶路之余欣赏风景。黄草梁的秋天美得相当壮阔,一路遇到各种队伍——专业户外团队、一家老少同游、三五人小团队等。见面或打招呼、或打气、或问路、或聊聊不同路线的终点及难易程度,一声“加油!”后沿着各自选定的方向继续出发。

       我们的计划是从柏峪上山,穿过黄草梁,从东灵下山返回。攻略在我们到达实心楼后便没了参考意义——没有树林没有灌木,只有一望无尽的到达脚腕的草地,驴友根本无处悬挂指路的彩色布条;且岔道口很多,有的通往山下,有的通往悬崖。

       沿着驴友踩出来的路,我们爬过了一座座山峰或山坡,我总是出溜在前面,遇到岔路口时便往不同方向各走两百米左右查看道路,等老公追上来时一起商量分析,确认最终要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行。不久前我还站在满是碎石的陡坡上,我叉着腰喘气,冲着一百多米远、因身体些微有点胖而不得不多次休息调整呼吸的老公喊话,这边有羊屎呢,羊都能爬上来,你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我们遇到了极大的挑战:

       天快黑了,而且飘起了雪花,我们却不知道下山路在哪里;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我们没有下载离线地图;

       四点开始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队伍了;

       灌木丛或树林路段之外没有驴友悬挂彩布条指路的路段我们须自己找路;

       老公的体力在一个接一个的爬坡中迅速消耗,我们的进度变缓了。

       我想起了各种驴友出事的报道,想象着可能遇到的最坏的结果,琢磨着万一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反应......


       02辗转下山
Y014.jpg      于是在平坦的地方,我们尽量加快脚步,并时刻留意是否有下山的路。面前是又一个看似有三百米左右高的山坡,我们做好了攀爬的准备,却于无意间透过头灯的光,发现杂草后面的木栅栏和台阶,狂喜瞬间击中了我,让我感动到要哭。更庆幸的是,这时雪神奇般地停了;不幸的是,天已经完全黑了,且刮起了大风,风沿着山顶的草地一路狂吠,把自己卷起来,携滚着向前,遇到山体阻挡后发出怒吼,再折回来在山间回响。

       老公和我当即决定沿着台阶走,虽然不知道它最终通向哪里,至少有方向,也必定有终点且终点大概率在山下某个地方。只要下了山,总会遇到人、找到车,就能回到温暖的家,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否则,我们就会在夜里迷失在茫茫山顶。

       两人宽的台阶中间经常横着粗细不一的树枝,台阶上满是落叶和杂草,时不时被风卷起不知带往何处,头灯投过去时映出形状怪异的影子,加上山间的风吼和偶尔的乌鸦叫,让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看聊斋时的哆嗦。

        一个小时后,似乎听到了马叫声,我们对视时眼里都是难掩的激动和放松。台阶路转了个大弯,我们看到了那匹马,就拴在台阶旁边小块空地中间的木桩上,空地前面是条U型的柏油路,在夜里透出与四周的山体明显不同的颜色。我们几步穿过空地,踩在柏油路上,才真切地相信:我们下山了。

 

       03山里寒舍

       事实证明,成名要趁早,高兴却不能。我们兴奋地拿出手机,悲催地发现:没有信号——移动没有,联通没有,电信也没有。我对着三部手机,低头长叹,仰头打Y015.jpg算再长叹,这时我看到了星空。星河在暮色里沉睡,繁星在夜里闪耀,月亮爬上了枝头与星星说笑。我突然意识到,低头赶路,为奔一个所谓的美好前程,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太久了,都忘了头上那一片风景,忘了漫天繁星下家人围坐聊天的那些静好时光。

       老公和我在马路上相依偎,一起静静地看星河,低头的瞬间看到彼此眼中的光,忽而哈哈笑起来。

       山坳里的风更大了,我们决定沿着马路向右手边走,不能站在原地等待。我像是踩在了风上,由风带着向前奔跑,老公在身后用力拽着我。二十分钟后,手机终于有了微弱的信号,我们赶紧找车,发现它竟然在50公里外的地方。在那天晚上,我调动着体内所有的乐观精神,跟自己和老公说,柏油路啊,才8点多,肯定会有车路过,到时我就站在路当中拦下他们,搭个顺风车,出钱也可以的啊,把我们捎到镇上或者能打到车的地方。

        风在我们耳边狂吼,我开始打哆嗦,两只胳膊紧紧裹着防风服,防风服的帽子紧紧扣在户外帽上,隔着手套搓着两只手。我猫着腰用力前行,等待的车一直没来,马路间隔几百米就有一间汽车大小的水泥房,攻略上说是给驴友休整用的,我挨个进去看,每一间都堆满了杂草和垃圾,只能继续往前走。

       我们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村庄,可算显示前方1公里有一个,可等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发现眼前只是一片空地。为了省电,我们关掉了头灯,只在月光下沿着柏油路前进。就在我信心即将耗尽、体力即将不支时,发现不远处依稀有灯光,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确Y014.jpg信是灯光,固定的灯光,不是车灯,不是月亮在物体上的反光。
        我们迅速奔着那束光而去,风把我们的身子吹得像是蜷缩的蜗牛。从柏油路拐到土路上,三百多米处有两座房子,但灯光是从其中一间屋子透出来的,另一间屋子黑乎乎的。老公上前使劲敲门,可即使我站在他身旁,敲门声也被风声淹没了,卷跑了,消失在空旷的夜里。


       老公爬上墙根下垒起的一摞砖头,脑袋刚好高出墙头,将头灯摘下来,把光打到屋里的窗户上,一明一暗。过了大约三五分钟,他的手都快冻僵了,终于有人从屋里出来,来到门前大声问,“谁?”

       我赶紧扯着嗓子答话,说我们是两口子,爬山下来晚了,车在很远的地方,能不能进去暖和暖和。

 

       04午夜回家

       开门的是位大姐,她带我们进了房间,让我们坐在炉火边取暖,给我们倒了热水,还问要不要煮点粥。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几把矮凳,灶台和简单的餐具,一张炕,大姐的老公正躺在被窝里。

       听完我们的讲述,他关切地批评了我们这种心大行为。原来月初就封路封山了,即使我们沿着柏油路走一晚上都不会碰到顺风车,附近村子全都搬迁了,他们因为要护林所以住在这里。他们只有一间房,要是我们愿意可以将就一晚上,或者他们帮忙给村里有车的人家打电话看人家愿不愿意送我们去柏峪。我们当即说:“那辛苦请您帮我们打电话问问。”

       有人愿意,收费三百。老公立马点Y013.jpg头可以可以。20分钟后车来了,看不清司机多大年龄,副驾上坐着个小女孩。我们把包里的面包火腿水果全都留给了大姐,再次激动地表示感谢,钻进了车子。

       车子在柏油路、山路、石子路上一路颠簸,开进了两边草跟车一样高的地方,四周黑乎乎的,我紧紧抓住老公的手,他轻轻回握,然后跟小孩攀谈起来。我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他孩子,不会有事。司机叽叽咕咕一路说这说那,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听见了”我抄小路,走大路且远着呢。”这一句。

       看到并确认我家车的那一刻,司机说“正喝酒呢被电话叫过来送你们。”我俩那个汗啊,只能说“辛苦您了,下次喝酒开车就别带着孩子了。”老公启动了车子,我们在晚上12点前后回到了位于通州的家。

       这次徒步让我感慨,从某种意义上讲,生活就是一座山,我们都想爬上最高的那座,也会因痴恋山顶的风景而忘记留意天色和脚下的路。人生最怕的不是道阻且长,而是无知无畏,是在错误的方向上的坚持。能登上高峰固然收获成就感和满足,但能够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直至安全下山,才算得上是完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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