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的,我发现自己的白头发,似乎越来越多了,以至于每个月都要去染一染。染发,我的妻是内行,她是不赞成我去理发店染发的,究其原因,固然省钱是一个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担心理发店的染发剂不好。所以,我一般情况下,是在家染的。当然 ,偶尔也会去理发店,享受一把“上帝的感觉”。

胡子这个东西,的确是很顽强的。现在似乎像疯了似的,每天都得刮。而且我发现,胡子一般是在白天长的。你长就长哟,千不该万不该,还居然长出一把白胡子!

我知道,白发、白胡子、皱纹,这些都是时间的印记,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说来也怪,此时的我,总喜欢回首,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往事如烟,也如风。

但我知道,我必须年轻,尤其在父母的面前。父亲八十,母亲七十五,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敢老。所以,必须得打理自己,让父母高兴。

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两周必须回老家一次,看看父母,看看我生命的源头。妻很理解,有时很忙,一忙就忘记了回家的事,她总是会提醒我。

回老家,在妻看来,是件仪式感很强的事情。她总得买些零食回去,诸如蛋糕、水果之类。我呢,自然要准备好父亲的常备药。

父亲的心血管不大好,有冠心病。参芪十一味和盐酸曲米他嗪片是必备的。父亲的牙齿也不好,装了假牙,但无法咀嚼稍微硬一点的东西。妻每次回家,都要去超市,挑一些松软的食品带回去,因为她知道,父亲节俭了一辈子,是舍不得去买的。

听父亲讲过去的事情,是我回家的必修课;品母亲的饭菜,则是我最大的享受。

父亲读过私塾,念过小学和初中,在那个年代,应该是很难得的。说是私塾,其实说“土馆”更准确些。据父亲说,私塾是设在楼背上老家的侧屋里,塾师姓彭,名仲,苍下人,有口吃,很严厉。有一次,父亲因贪玩,没有完成背诵,于是,这位严厉的彭老师,拿来绳子,将父亲绑在座椅的边上(彭老师是坐在座椅上上课的),一绑就是大半天,父亲至今讲起来,还忿忿不已,因为那次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将他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所以至今记得。

私塾里有七八个孩子,年龄也有大有小,入学先后不一,都是家族上的,一律刘姓子弟。

私塾学习的内容很多。开课的时候,就念“上大人,孔夫子。化三千,七十二。皆下人,且知矣。”学生必须会认、会念、会背诵,否则塾师的黑黝黝的戒尺,可得派上用场了。学完了“上大人”,接着就学《四言杂字》《三字经》《学而》《先进》,最后就是《天文》了。私塾读完了,要做毕业酒,请塾师前来,好酒好菜招待。

父亲读完私塾,就到安福县立江口小学学习。江口小学的前身是“铭西小学”,安福著名的书院。据父亲讲,从铭西毕业的不得了,学校要送“报单”,毕业学生所在的家族,在祠堂里,要接“报单”,仪式隆重得很。可惜,后来就再难一睹如此盛况了。

如果一切顺利,父亲应该可以在江口小学读完,但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爷爷,英年早逝。为了生存,父亲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只好带着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嫁到了本乡的桥头。

好在,父亲的继父还不错,让我父亲继续学业,终于断断续续的,念完了初中。那是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初中生不得了。但因为家庭原因,父亲选择了结婚成家,然后回到了老家。

回老家的时候,一担谷箩,就是全部的家当。锅碗瓢盆,是本家送过来的,床是借来的,房子倒是有三间,我们这里叫“社屋”,平时是用来放农具、柴草和其它东西的。

说起那段日子,母亲还禁不住流泪,说那时的他们,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是初中毕业,成绩又好,父亲被严田小学聘请,去江口小学任教,工资每月21元。21元,在当时的代课老师中可是最高的!做了三年,因为要向生产队上交15元,父亲觉得划不来,于是就辞职了。后来,也许是觉得父亲人才难得,严田小学的校长李金文和教导主任刘善教,还专程到家里请他。但父亲婉言谢绝了。我知道这是无奈的选择。那时和他一起代课的,现在都拿着几千元的退休金,悠闲自在地过日子。为此,母亲总是要唠叨几句,父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父亲因为有文化,在生产队做会计,白天劳作,晚上做账,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60岁那年,才卸下会计的担子,直到70岁,才不种地了。

父亲很少说话,从不与人争吵,人缘不错。他喜欢抽烟,而且抽的是生烟。也许,抽烟可以提神解乏,可以在袅袅的烟雾中,遐想和放松。

我喜欢跟父亲聊天,母亲说这父子俩特投缘,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说呢!

跟父亲聊天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学习。诸如炀冈山、刘达仙、红岩、九蛇、三印潭等传说,就是父亲告诉我的。在我看来,父亲就是一座宝藏,很珍贵!

母亲是湖南人,打小就跟着她父母走南闯北,在湖北住过几年,最后落户于严田的南村洲里。

母亲很能干。十几岁,就独自一人去南昌,找到在纺织厂做人事科长的她的舅舅,后来在那里上班,但因为她舅舅下放了,母亲也只好返回来家乡。

母亲做过几十年的接生员,周边很多人,都是母亲接引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常常说,代课老师、赤脚医生,国家都没有忘记,给了他们补偿,为什么她们这些接生员没有呢?我没法回答,好在,她总是说过就翻篇了,不再提起。

母亲烧得一手好菜。回到老家,我最想品的,就是母亲的菜。什么清蒸土鸡、红烧猪蹄、酸菜辣椒,都是那么可口。母亲听到我对她炒的菜赞不绝口,她就十分开心。

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以上吧,是个木匠,又会做油漆,属于那种能工巧匠的范畴。他后来,到了水电局工程队工作直至退休。

外公在我的印象中,是很严肃的一个人。我不大敢同他说话。他常来我家,印象最深的是,进门的那一刻,因为个子高,他总是弯着腰进来。还有一次,到后山摘茶籽,外公背了个扁篓,连树顶的茶籽都能摘到。

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婆,白白胖胖,很慈祥的一个人。外婆很能干,女红一流,是个好裁缝。

记得小时候,外婆带我去她家,沿着阳冈岭上的小道,我走了一段就赖在地上不走了,外婆就跑到前面,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颗糖来,向我招手,为了那颗糖,我赶紧爬起来,雀跃而去。至今想起来,外婆的样子,还是那么亲切。

外公、外婆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很是怀念他们。好在,父母还健在,我得加倍珍惜才是。

樟树下,泸水边,看着醉酒似的夕阳,我静静的坐着,心中在追溯一条河流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