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年(1876)初伏这一天,气候有些炎热。浦江西岸,一条喷吐着黑烟的长龙,轰隆隆地由远及近,巨大的声响不仅吓得两侧的围观者目瞪口呆,也震得岸边的芦苇晃起了脑袋。人们议论纷纷,如此庞然大物,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感觉这是个不祥之兆。

  彼时,世界上第一条铁路早在1825年就在英国出现了。洋人发现,铁路的建设和运营,蕴藏着巨大的商机。然而,无论是英伦三岛,还是北美大陆,竞争已经非常激烈了,有人把目光转向了远东。

  五口通商之后,上海这座长江入海口的小城,很快具备了都市的雏形,全国一半以上的进出口贸易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独为巨擘,每个月光是厘税就高达60万两以上,战略地位显而易见。

  商业头脑极为发达的洋人认为,大清帝国的第一条铁路,应当从这里伸向远方,于是上海北部的吴淞口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那里是长江的第一道门户,区位优势明显。铁路从这个地方发端,便于与港口相接。

  不过,关于修建铁路,他们曾屡屡碰壁。两年之前,英国商人杜兰德未经许可,就在北京宣武门外铺设了一条600米长的铁路。天子脚下,如此放肆,命运可想而知,未等通车就被官府饬令拆掉了。

  洋人们慢慢明白,天朝的许多事儿,得变着法子来。这一次,学得狡猾后的怡和洋行,以修建“寻常马路”的名义,骗取了官府“吴淞道路公司有权建造适于车辆通行道路”的许可。

  清国境内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铁路,就这样从吴淞开始向江湾延伸,这件石破惊天的大事,无意间为光绪的登基送上了一份“厚礼”,这是公元1874年一个薄雾笼罩的冬日。

  “吴淞铁路”全长只有14.5公里,如此短的距离,试探的意义远远大于运营的效果,因为它并未真正得到官府的批准,有些半遮半掩,仿佛是在投石问路。

  不过,这么大的工程,牵扯到松江府、上海县,还有管辖它们的上海道,具体说就是“分巡苏松太常等地兵备道”。要说官府完全不知是不可能的,征地拆屋,迁移墓葬,铺设铁轨,动静都不会小。然而,洋人们硬是没有让动静大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钱花到了数。

  没想到铁路真正开通后,反对的声浪大大出乎意料,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最为可笑的是,有人认为火车的运行抢走了沿线舟车挑夫的饭碗,把他们逼成了盗匪;更为荒唐的是,还有人说铁路的延伸会给洋人提供长驱直入的便利,大清的腹地将受到威胁……其实,关键还是涉及了主权,偷换概念就敢擅自开工,这是公然无视堂堂天朝的威仪。

  朝堂之上,说什么的都有。吊诡的是,通车仅一个多月,一位行人又被轧死了,舆论顿时哗然,上海道台冯焌光实在挺不住了。一年多后,官府给了洋人一笔银子,把铁路赎回来拆掉了。这条华夏大地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铁路,生不逢时,悠忽间就没了身影,实在短命得很。

  一晃七八年又过去了,光绪九年(1883)年底,大清和法兰西打了起来,这一次法国人没占到什么大的便宜。本来,清廷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但法国在越南的米轨铁路发挥了作用,由于调兵迅速,大清王朝的军队失去了很多先机。目睹着夷人运兵的快捷,朝廷似乎终于有了些醒悟。

  不过,有一个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早在同治二年(1863),他就提出了修建铁路的建议,此公便是热衷洋务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中堂大人要办洋务,燃料不可或缺。唐山的煤矿资源丰富,“北洋”便在那里设立了开平矿务局。

  然而,挖出的煤炭堆积如山,却迟迟难以外运。由于坑口离“北塘海口”太远,煤炭需要马拉人抬送往码头。如此费时费力,一向办事快捷的中堂大人难以容忍。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在唐山至胥各庄间修一条货运铁路。

  朝廷对铁路的态度,李鸿章十分清楚。好在中堂大人能屈能伸,他放下身段,四处游说。说了算的官员一琢磨,吴淞铁路已经拆了三年有余,唐山又离京城老远,李鸿章要修的铁路还不到十公里,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也就稀里糊涂同意了。这是光绪登基的第六个年头,也就是公元1880年,华夏大地的铁路建设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中堂大人何许人也?他玩的是拖刀计。五年以后,他不动声色地把“唐胥铁路”加长了20余公里,延伸到了天津附近的芦台,变成了“唐芦铁路”,两根铁轨也成了伸向天津的探针。这一次他没有上奏,反正只是加长,而且那一带都是直隶的地盘,属于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

  李鸿章虽然对修建铁路有着极高的热情,也只能偷偷摸摸打擦边球。当他想把铁路修到热闹的天津时,他知道再也不能瞒天过海了。没有太后的同意,一切都是白搭。机会很快来了。


  光绪十三年(1887)春天,柳絮飞扬的时候,李鸿章奉旨进京护卫太后和皇上祭陵。整日呆在一起,自然东拉西扯。北洋水师的情况说完后,他故意扯出了颐和园的修建工程。

  一百多年前,乾隆皇帝为孝敬其母孝圣皇后,花了四百多万两白银,将他前面的皇帝老子、皇帝爷爷及皇帝太爷爷等在京城西郊修的四座园林连接在一起,建成了占地近二百五十公顷的“清漪园”。

  这座山水相依的大型皇家园林虽然美丽,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百年,就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被洋人给毁了。到了光绪年间,那位整日被他的皇阿玛压得快得抑郁症的皇帝,突然想起要恢复“清漪园”的辉煌。

  光绪本来没有这个思路,他的老师翁同龢说:“恢复清漪园,就是要讨太后的欢心。再过几年,老人家就六十大寿了,你献上这座园子祝寿,她一定非常高兴。她现在就不愿呆在紫禁城内,喜欢住在中南海里,如果西边有清漪园相连,一定流连忘返。那个时候,她就会还政给你,两下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光绪摸着下颌频频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靡费的银子哪里度支?”

  翁同龢回答:“别处省一省就有了,李鸿章的北洋水师花钱太多,我这个户部尚书可以约束他一下。不过,恢复园子的事儿,面上应该说是承续祖宗基业,这样对外说起来好听。还有就是得换个名称,太后讲究多,清漪园是被烧掉的,别弄巧成拙,惹得她不高兴。”

  光绪兴奋起来:“我看可以叫它‘颐和园’,开颜解颐,皇阿玛一定喜欢。”

  修建颐和园的事情就这样提上了议事日程,由于挤占了海军军费,李鸿章很是反感。日本明治维新后咄咄逼人,北洋水师急需添置舰船。然而翁同龢总是找理由拖着不给银子,如今修建园子却有钱了。不过,太后喜欢的事情,中堂大人是不敢反对的。但是,他觉得可以利用此事推动一下铁路的建设。

  李鸿章说:“太后,有一件事,奴才颇费踌躇,不知当讲不当讲?”

  慈禧心情不错,打趣道:“好你个李大人,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讲话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说我闭塞言路的。”

  李鸿章慌忙解释:“奴才们怎么会那样想呢?太后纳谏如流,世人皆知,连洋人都是一片颂扬之声。”

  慈禧开心地笑了:“就你李大人会说话。”

  李鸿章接着说:“是这样的,有一位法国洋商,仰慕太后日久,多次想要报效太后的隆恩旷典。得知颐和园开工修建,愿意出资为园内增添一列游玩铁路火车。不过,太后您过去对铁路不是太感兴趣,奴才怕给您添堵,一直没敢张口。”

  自从前些年和法国人在越南动手后,慈禧对铁路的认识也有了一些改变,她笑着回答:“这个洋人,倒还懂事儿,那就依了他吧!”

  中堂大人见开了一条缝,立刻往里面钻。其实,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法国商人自愿出资为颐和园修铁路的事儿。

  李鸿章回到保定后,立马找来“津海关”道台周馥,让他去找熟悉的法国商人艾礼,没想到艾礼鼠目寸光,事儿还没办,就想大捞一把,惹得中堂大人很不高兴,让他出了局。

  不久,另一位想承揽旅顺船坞工程的法商德威尼闻听此事,当即表示愿意出资,并用蹩脚的汉语对周馥表态:“鄙人荣幸之至,一定倾心办好,不辜负中堂大人的厚望。”

  李鸿章对周馥说:“告诉那个洋人,明年秋天那列火车一定要跑起来。”

  中堂大人还不放心,不久又把一套美国铁路模型连同技师送进了宫里, 想让太后亲眼见识一下铁路的模样。看着小火车在小铁路上跑得飞快,太后的笑意挂在了脸上:“洋人的这些奇技淫巧,还真是有点意思,那就留在宫里,让奴才们都开开眼吧!”

  有了这些铺垫,李鸿章很快把“唐芦铁路”增加了80余公里,延伸到了天津老龙头,变成了“津唐铁路”。本来他想一鼓作气,把铁路接到通州,然而朝廷里的清流依然在到处起哄。一看这个阵势,他觉得还是得先收敛一些,不能因小失大。

  李鸿章虽然表面上蛰伏起来,背地里却在加快游玩铁路火车的建设准备,由于颐和园尚在修建,太后同意先在“三海”内规划建设,这条铁路也就称为“西苑铁路”,因为“中海”“南海”“北海”的合称就是“西苑”。铁路起自中南海紫光阁,蜿蜒曲折,直至镜清斋前的码头,全长1500多米。

  第二年的秋天很快到了,这是北京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西苑铁路”沐浴着秋阳的金辉开通了。火车在“海里”惬意地奔跑,远处万寿山周边刚刚修复的建筑群,不断在人们的眼前闪现。太后坐在车上,乐呵得眼睛都快眯缝起来了。她指着车头高兴地对身边的李鸿章说:“这玩意儿不用吃草,跑得比马儿还快,李大人办事就是牢靠。”

  冬天接着就来临了,瑞雪覆盖了京城,蓝天下的大地一片洁白。“大雪”的第二天,从法国特制的六节车厢运抵中南海,进呈太后“御览”。看着头等车厢考究的装饰,特别是里面丝绸刺绣的龙凤图案,老太太“龙颜大悦”,当天就在李鸿章修筑“津通铁路”的奏折上批了两个字:“依议”,铁路很快修到了皇城根儿。从此之后,修建铁路就成了题中应有之义。


  甲午战败的第三年,半醒后的清廷终于决定“力行实政”,大办铁路成为要务。李鸿章的股肱之臣、亦官亦商的奇人、四品京堂候补盛宣怀当上了“督办铁路总公司事务”,享有“专折奏事特权”。

  盛宣怀是一个效率极高之人,上任伊始,就开始擘画修筑北京卢沟桥到湖北汉口的铁路,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底,“卢汉铁路”从南北两端同时开工。

  “卢汉铁路”的修筑,刺激了民间修建铁路的热情,粤、湘、鄂三省绅商集股,想从广东番禺修建一条经湖南长沙到湖北武昌的“粤汉铁路”。湖广总督张之洞并不反对,但他不相信民间有足够的财力。

  张之洞果然看得透,招募商股屡次不敷。美国合兴公司乘机掺和进来,英国人和法国人看着眼红,也来凑热闹,洋人很快占了大股,粤汉铁路终于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动工。然而,洋人玩不动拆迁征地的活儿,工程进度十分缓慢,矛盾四起。

  面对如此乱局,老辣的张之洞决定,必须官督商办,合力推进,各省地段,分别修筑,最终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建成通车。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飞跨南北,“粤汉铁路”也与“京汉铁路”接轨,变成了“京广铁路”,这条铁路如今依然是国内最著名的交通大动脉,这是后话。

  远在西南边陲的四川,似乎什么事儿都慢了半拍。直到光绪三十年(1904),四川总督锡良才奏准设立了“官办川汉铁路公司”,筹划横贯四川东西的“川汉铁路”。由于财力困乏,一年后又改成了官绅合办。然而还是不行,最后完全变成了商办,易名“商办川省川汉铁路有限公司”。宣统元年(1909)岁尾,正式从湖北宜昌动工。这个时候,清朝已经挺不住了。

  光绪三十二年(1906),全长1214公里的“卢汉铁路”竣工通车,正式命名为“京汉铁路”。这条最初以解决军事运输为主要目的铁路,通车当年就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光是运费就净赚了300多万两白银,这还不算各地火车站带来的商税收入,朝廷乐得够呛。

  见到如此丰厚的利润,清廷开始耍赖,想将铁路的建设权全部收回。由于背了一身赔款债务,缺少银子,有些力不从心。洋人一看,这又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纷纷表示愿意提供贷款。宣统二年(1910),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与清政府签订了借款修路合同。

  清廷一有钱,立刻气粗了。摄政王载沣本来就是个意气用事的主,他弄的那个“皇族内阁”出的也几乎都是馊主意,他们首先把剑锋指向了“粤汉铁路”和“川汉铁路”。这一天为宣统三年(1911)“立夏”后的第二天,距离武昌“楚望台”军械库的枪响刚好还有五个月。

  更为荒唐的是,他们竟然不许川汉铁路的股东保本退款,只能换发铁路股票。本来铁路就是四川百姓的,你强行收走又不退钱,天下哪有如此道理,一下子犯了众怒。殊不知那些股东不仅来自绅商,更多的则是普通民众,这个群体非常庞大。川中汉子的血性一上来,著名的“保路运动”便发生了。

  面对四川的武装抗争,载沣急调川汉、粤汉铁路督办端方,率领湖北新军日夜兼程入川,协助四川总督赵尔丰弹压。结果走到资州时,端方反倒被同情“保路运动”的四川新军斩首。湖北由于兵力空虚,又为武昌起义创造了条件,“保路运动”终于成为压垮清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时期,值得一提的还有台湾的铁路。光绪十一年(1885)中法战争结束后,台湾脱离福建单独设省,首任巡抚为淮军宿将刘铭传。朝廷本来视台湾为化外之地,没怎么太当回事儿。然而日本与西班牙等纷纷扬言染指,刘铭传在这个时候以加强防务为理由上奏修建铁路,朝廷很快准了。另一个原因则是,那里远离大陆,修不修铁路不在清流们的视线里,他们不会瞎嚷嚷。

  还在李鸿章游说太后的那一年,台湾的铁路就已经动工。四年半之后,台北至基隆段的铁轨铺设完毕,它是大清的第二条铁路。这个时候,铁路已经不是建不建的问题了,而是哪里建得快的问题。“吴淞铁路”被拆掉后二十年,官款再建的“淞沪铁路”重新通车,线路大体遵循了原来的走向,只是增加了近两公里。

  光绪三十四年(1908),连接上海和南京这两个重要城市的“沪宁铁路”开通后,直接拉动了“长三角”区域经济的发展。这一年开工的“津浦铁路”,通车时正好赶上民国成立,这份“大礼”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基本结束了京杭大运河的历史使命。至于东部沿海伸向西部兰州的“陇海铁路”,虽然迟至1953年夏天才全线贯通,却也是那个时期擘画的。

  不过,彼时的铁路,都是洋人设计甚或组织施工的。中国人真正自己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是由北京丰台,经八达岭、居庸关、沙城、宣化至张家口的“京张铁路”。这条铁路是在后来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力主之下,由留美幼童詹天佑设计并主持修建的,光绪三十一年(1905)动工,宣统登基那年通车,工期只有短短的四年。

  至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通车的“清东铁路”和光绪三十年(1904)通车的“胶济铁路”,则有着不少屈辱的故事。


  铁路的兴盛,催生了一个新的财团——交通系。这帮人极其愿意掺和政治,喜欢当“红顶商人”。追根溯源,似乎还真能从中找出盛宣怀的影子。

  “交通系”有新、旧之分,“旧交通系”以梁士诒为首,“新交通系”由曹汝霖扛鼎,这又拖拽出了一系列故事。

  梁士诒早期并不得志,光绪二十九年(1903)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袁世凯的赏识,接着当上了北洋书局总办,此时他已34岁。

  有了这块跳板,两年后梁士诒成为京汉、沪宁铁路总文案。又过了两年,一下子跃升邮传部京汉、沪宁、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调,也就是五条铁路的总经理,这是个炙手可热的肥缺。彼时,关税和盐税几乎都用作了赔款,铁路收入成为朝廷新的税源,梁士诒也因此被称为“五路财神”。

  铁路建设过程中,梁士诒的势力慢慢自成体系。光绪三十四年(1908),他又弄到了交通银行帮理、铁路总局局长、署理邮传部大臣等显赫职务。

  民国初年,他的势力逐渐掌控了铁路、航运、电报、电话、邮政等现代化新兴产业和交通银行、金城银行、中华汇业银行、盐业银行等金融机构以及大量的煤矿,围绕他转的一帮小弟,后来几乎都成了“交通系”的骨干。

  老袁当大总统的时候,梁士诒当上了总统府秘书长,老袁对他言听计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绰号“二总统”。

  不过,好景不长。《约法》颁布后,总统府设立了政事堂,取代了之前的国务院,徐世昌出任国务卿。梁士诒无处安身,屈就了税务督办。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肃政厅提出了“三次长参案”和“五路大参案”,剑锋直指交通系。

  “三次长参案”参的主角为陆军次长俆树铮、交通次长叶恭绰和财政次长张弧,后两人皆为梁士诒心腹;“五路大参案”弹劾的是津浦、京汉、京绥、沪宁、正太五大铁路局营私舞弊的劣行。

  梁士诒是交通系大佬,还兼任交通银行总理,自然难脱干系,交通系更是人人自危。走投无路之际,他只得求助袁克定,“太子爷”一番指点,梁士诒茅塞顿开,于是对诸位干将说:“目前之窘境,唯有支持帝制,方可取消参案;若是反对帝制,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老梁不耐烦了,干脆明挑:“现在只有一条路,赞成帝制不要脸,不赞成就不要头。要头还是要脸,大家看着办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同意:“要头不要脸!”

  梁士诒拥护帝制与“筹安会”六君子不同,杨度、孙毓筠、严复、李燮和、刘师培与胡瑛,是从政治理念上支持恢复帝制,实行君主立宪;梁士诒则完全是从自己的现实需要出发。

  这位光绪年间的进士见识虽然很不一般,而且与他的广东同乡兼同宗梁启超私交甚笃,但在利益面前没有是非。梁启超听说后找上门来,梁士诒辩解:“任公,出此下策,兄弟也是被逼无奈,本意并非如此。”

  梁启超毫不退让,他说:“翼夫兄,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世人看的是你的行动。我等读书人注重的是名节,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梁士诒苦笑到:“我与你不一样,你是搞政治的,我就是个商人,我要在夹缝中求生存,有时还真得违背良心。”梁启超气得拂袖而去。

  梁士诒很快凑成了一个“变更国体请愿联合会”,推举全国排名第二的实业巨子沈云沛为会长。恰在此时,署理湖北军务的彰武上将军段芝贵害怕“筹安会”六君子抢了“拥帝”的头功,急匆匆从武昌跑到北京,经老友阮忠枢牵针引线,与梁士诒一拍即合。

  梁士诒出钱,段芝贵出力,拉来部分实权人物,中央大员除了黎元洪、段祺瑞等,其他人几乎争先恐后排班劝进。各地官吏也纷纷派出“公民”进京代表“民意”,交通系按身份地位名气分别发放“参政费”。一些报纸也被买通,每日以民意的幌子鼓吹帝制,“请愿会”一时声势大振。“筹安会”囊中羞涩,只有区区20万元经费,很快就被交通系盖过了风头。

  老袁一命呜呼后,梁士诒被列为帝制祸首,受到通缉。他的“旧交通系”随之失势,但在经济领域仍有着相当的影响,有的又依附了刚刚崛起的“新交通系”首领曹汝霖。“新交通系”实际上继承了“旧交通系”的衣钵,两者并无严格的界限,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那个时期,“交通系”相当程度上控制了中国的经济命脉,直至民国十七年(1928)国民党执政后才日渐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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