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与朋友聊天时,他提到了毛泽东主席去世时祖母的反应。

       那天,老人听到广播中传来的噩耗,惶惑地跑出屋子,向老伴问道,毛主席走了,洋人是不是又要回来欺负咱们了?

       当时听闻,只是感动,我却不曾想过一个问题:当我们的父母乃至祖辈,面对时代更迭,那些曾经支撑起共和国、象征着信仰与方向的伟人们纷纷离场,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

       我未曾寻找这个答案,而如今这个答案自动在我眼前浮现。初听噩耗,只觉得恍如隔世,继而人声喧嚣,2021年5月22日13时07分,袁隆平院士于长沙辞世。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怅然,仿佛一个时代的离去,曾经支撑着我们、让我们心安的某物悄然崩落,只留下失去依靠的我们茫然行走于人世。继而,我们悲痛,我们沉默,我们哀思,我们铭记着老人的奉献,赞颂着他的灵魂。

       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们的悲痛、赞颂和纪念并非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所称颂的人与其功绩将超越一时一地,升华至整个人类史的光辉。这些逝去的灵魂、为这片土地奉献出人生与智慧的英雄们圣化了这片土地。至此以后,乃至以后的以后,每当人们走过田野,稻香拂过,人们就会想起,曾经有什么样的人,为这片炙热的土地付出过什么,留下了什么,他们也会默然垂首,放缓语调,只要他们还记得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历史。

      然而,也许有人会大声质问,你的悲痛是否真实,你莫非是人云亦云,你衣食富足,亦未曾经历过饥荒,你又如何懂得珍惜,又如何明白他的功绩?

       我的确未曾受过饥馑之难。我是一九九八年生人,自出生时起,家庭虽不富裕,却不缺粮食。随着时间流转,日子渐渐好起来,家中的稻米不再掺有石子稻壳,能买到的果蔬愈发鲜嫩营养。我之所见,人世中众生各有忧喜悲欢,却鲜有人因米面匮乏而忧。直至今日,人们欲态膨胀,遍地开花的商业街开满了五光十色的美食店,人们在那些价格高昂的美食中流连。而那些店中,米饭,是免费的。

        然而,我的悲伤并非无源。我的父母儿时皆是赤贫,饥饿的年代里,我的母亲与外婆想尽一切办法来填饱肚子——粮食不够,就吃番薯吧。从我记事时起,母亲就告诉我,他们记不清在那个年代里吃了多少南瓜番薯,以至于现在母亲和她的姐姐看到这些粗粮时都会泛恶心。我的奶奶是泥瓦匠,家中贫困更甚于外婆,可上天却讽刺地让她患上了糖尿病,让她必须忍受慢性饥饿,苦难和贫穷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影响:她不能忍受任何倒掉米饭馒头的行径,哪怕那些饭菜已经有了馊味,馒头上出现了霉点,她也点着头说“还能吃”。故而自我降生,哪怕未曾经历过这些,我也谨记父母日复一日的教诲:不可浪费粮食,需珍惜每一粒米。

        可我并非只因父母的苦难与教诲而理解这稻谷的珍贵。因为我是中国人,对粮食的情感自上古便融入我们的血脉之中。这份情感,在世界彼端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不会理解:他们享受着从原住民中劫掠来的土地,享受着宽阔的平原与温带气候,优渥富足的地理环境让他们恣意欢谑,自然不会理解“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悲情。而我生活的土地多为山地丘陵,更要对抗反复多变的季风气候,自古以来面对这片土地,我们的祖先付出了无数的血泪。

        我们不会忘记易子而食的悲剧,不会忘记饿殍千里的惨像;我们亦不会忘记那些围绕着土地与粮食所产生的那些卑劣与伟大的灵魂,更不会忘记由此而来的无数斗争与悲歌。

        故而,我们不会忘记一位老人的贡献:他在荒芜贫困的年代中发现的那株稻谷,开启了他事业的脚步。至此,他在炎炎烈日中检查了中国一千多种水稻,经历了三千次杂交实验的失败,在学术界的一片唱衰与悲观中,他终于和学生找到了那株珍贵的野生雄性败育稻,最终完成了中国杂交水稻的三系配套。

        或许即使我这么叙述,有人也难以理解吧?

        我们换一个更通俗些的说法吧。2007年,全球爆发了粮食危机,处于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们苦求口粮,粮店外排起长队,等待购粮的人们数小时滴米未沾,继而人心惶惶,劫掠四起。部分国家为了买粮不惜向国际银行贷款。然而,世间未曾悲悯,粮食危机反而是国际粮商的盛宴,他们大肆收购粮食囤积,享受着平民们恐慌与饥饿的悲悯,继而粮价飞涨,每一个在饿死边缘徘徊的人们,都是他们抬高价钱的砝码,资本与投机者们宛如秃鹫般在一片尸骸中分割着他们的利益。

       可无论多少粮商联合买进,中国的粮食储备岿然不动。最终,粮价在中国的一次次抛售中崩盘,那些欢享他人苦难的投机者们自食恶果,蒙受巨大损失。而国泰民安,岁月静好,广大民众们甚至未曾听闻这一场危机。

        这一切的一切来源于党与政府的努力,而我们之所以能有底气和力量来打赢这场战争,除去粮食储备政策外,还因中国的杂交水稻有着强大的产能,能保证我们在足够短的时间内获得足够多的粮食。

        我们的杂交水稻如此先进,以至于广种四海,美国60%的稻谷使用的是中国的杂交水稻,稻谷技术的转让,为中国在国际外交舞台取得了重大的影响力。同时,足够的粮食产出也保证了中国水稻的议价权——这保证了中国的粮价不会受国际投资者的操弄,无论国外巨浪滔天,我们的粮食价格也稳定如故。

        那么现在,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当袁老辞世,众人哀思,而更多的人们只是怀着朴素的英雄主义情感,悼念者一位英雄的离世。然而,我希望我们的哀思并非茫然的跟随和从众,我们理应深知历史的沉重和开拓者的艰辛,而非是在人云亦云中参与一场“造神”运动;我希望我们并非将老人奉上神坛,以信徒般的姿态虔诚祈祷,却忘却了与他站在一起乃至在背后默默付出的那些同样朴素而伟大的灵魂。

       因为当袁老离去,众人哀思,然而奸奇堕落之徒却躲在阴暗腐臭的角落之中,亦或是霓虹舞台之上肆虐狞笑,一时间留言纷纷,谣言四起,他们在互联网中大肆诋毁英雄,搬弄是非,扰乱人心,挑拨对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心怀恶意,而其走狗却更加纯粹:他们愚痴至此,以至于他们之所以恣意欢谑,并非是因为他们理解先生对于中国乃至全球的意义,而是因为他们仅仅理解了,一个好人,一个对中国对人民有贡献的英雄,离开了人世。

       可他们并非真正的敌人:四海之外,必有人端坐于高台之上,低眉垂首,眼神漠然或轻蔑,内心却如豺狼般贪婪嗜虐。2007年的粮食战争他们输了,可他们依旧垂涎神州,虎视眈眈。

        故而我们于此哀思,因为我们抱着热忱而朴素的愿望,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我们热爱人类的理想,也热爱理想的人类。我们希望一切有价值的、为人类事业做出贡献的美好人类,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回报。我们希望于他们生前,我们予以敬意与回报,我们能跟随他们的脚步前行,而其离去后,我们不会忘记他们,不会忘记他们的热忱与理想。

        因为我们明白,一个英雄的离去绝非时代的结束,因为其道路的前后皆有同志,前者为其开路,后者亦愿跟随其步伐与方向,而他们乃至你我之中亦孕育着下一个英雄。我们在此,即为铭记过去,亦为祝福未来。

        这便是我们在这里纪念袁隆平老先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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