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3日 星期日  晴好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这几年,每逢这一天,我都会在微信朋友圈里推荐、品读有关的作品。有几年,还到不同的大学里去给学生演讲。通常,我都会就一个话题跟学生交谈我读书的体会。这个话题就是:“读书,要敢于质疑,善于质疑!”

今年,我改变一下,品读我大女儿子犁的几篇散文。

我们小女儿子墨,几年前,印出过她写的《墨迹》和凤凰卫视做节目时写的别的书。好像读的人还不少。大女儿子犁,30年前负笈大洋彼岸,毕业后,留在了美国。早年也在当地的中文报纸上发表过一些散文。后来,也写得不少。现在,开始整理,有可能把它印出来。

最初,我们带着儿女成长,内容之一,是读书,读起来了,就学着别人写,而后自己写。我们觉得,像我们俩,平生无权无势也无钱财,只有读书,多读书,读好了书,才会有他们的出路。回头看,这条路,还是走得对的。

大女儿这几篇散文,我自己还是读得挺有味道的。除了写她和她那一代人的人生,字里行间的情思,即使是淡淡的忧愁,在比较清丽和隽秀的文字里流淌出来,还是会惹人遐思不已的。

愿我们的孩子们读得更多,写得更好。

这第一篇,子犁2017年4月5日的几行“附记”文字说:“昨夜,我在阵阵春雷声中醒来。风雨哽咽声中,我想起在天堂的姥姥,也想起了故去的朋友……现将我曾经写就的一篇小文整理如下,来寄托我的哀思与情怀。”

我把正文复制出来,以便大家读起来方便。

《老歌记忆之<哭砂>》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风吹来的砂堆积在心理

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

这是《哭砂》的副歌,一直都觉得它的旋律更动听,词也更凄美。

周末朋友家开轰趴,余兴节目除了打牌还有唱歌。

老盛找出《哭砂》的光碟后冲我挤眼睛,我知道他的心思。当年我曾一句一句地教他唱这首歌,为他纠正音调,后来这歌便成了我们的男女对唱。其实老盛唱歌是五音不全先天不足,可架不住人家唱得投入啊,不仅手握话筒站在最前面,身体还会随着音律前仰后合,一副"下自己的蛋,让别人说去吧!"的劲头。这看在我那时的眼里,自然是可爱又加分的。后来更是惊喜地发现,老盛的投入不仅是在唱歌上,为人夫、为人父、练铁人样样都投入。

老歌不仅是浪漫的,它更像回忆的书签,让你可以不经意却又轻易地翻开多年前的快乐和悲伤。那个晚上,我还想到了另一位故去的朋友。

我毕业前一年仍然在系里做TA,在八月底开学前的例行会议上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又高又瘦、长发飘飘、胡须未刮、外戴一副大而宽的黑边眼镜的他,一眼看去,便感受得到他的另类。等和他说上话了,才知道他也是北京人,北大物理系毕业,在外州念了物理的Ph.D后又转来念电脑。后来越说越近,他家住甘家口,立刻就让我想起以前早上在那等班车的情景。

那段日子我学业上不忙,却时时为毕业后的去处烦心。我们没有一起选课,倒是一前一后的在机房值班,见面总会聊聊。我了解到他不会开车;知道他的女朋友在D城半工半读,每两个星期来看他一次外加买菜做饭;后来又隐约觉得他也为情困,他们中间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以后,我去买菜就会拉着他,他不去,也会给他捎些东西回来。偶尔,周末叫他来吃饭,他总是会问问是否还有旁人,若有他就不打扰了。总之,他的日子似乎过得挺孤苦的,很少和大家来往,很难见他开怀大笑。到了终于要离开的时候了,毕业典礼散场时,看到他从观礼台上向我走来,我竟有几分意外和感动。临行前跟他去道别,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

我也辗转来到了D城,因了他的关系,和他的女朋友开始有了往来,却发现她早已和别人同居,我没跟他讲,不敢乱说。跟那边的同学们也还常有联系,尤其是我那可爱的室友,隔断时间就会把些好听的单曲集结成一盘盒带再托人带来。91年年底,他的女朋友又帮我带来一盘带子,A面第一首就是黄莺莺的《哭砂》。她还说,我们想听听是什么好歌,他说你一定喜欢《哭砂》。是吗,他怎么知道?

听了,立即就爱上了这首歌,爱上了它直击心底的歌词,爱上了它婉转动听的曲调,爱上了它独一无二的味道。于是,听啊听啊听啊……

听《哭砂》的时候,多少都会想到他。他现在过得好吗?我的电话还未打去,他的便先来了,是留言,说是想跟我聊聊,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打回去,没找到人,遂告诉他我第二天去加州看弟弟过圣诞,回来后再联络。

我尽情地享受着加州的蓝天白云和阳光,在圣地亚哥著名的黑沙滩上散步时,我突然想起了《哭砂》,也想起了他,顿时觉得怪怪的……

回家进门就看到留言机上那一闪一闪的红灯。第一条就是他的,祝我旅途愉快,他也要上路了,自己开车去佛罗里达,来跟我道别。下一条是学生会的女会长,说他自杀了,详情再说……我似乎没听明白,倒带再听,这才意识到他是来电话和我"永别"的,可他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啊?!

他独自一人开出密士根、俄亥俄后,将车停在路旁睡觉,同时把废气从排气管道引进车内,二氧化碳中毒而窒息。警察发现后,按照他留下的姓名电话通知了学校。他曾住过的公寓里一改往日的凌乱,一切都收拾得井然有序,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就这样倔然而然地走了。

他的追悼会,我回去了。他在纽约上州的兄嫂也来了,还有他那哭得汹涌澎湃的女朋友。我都不大敢看他的遗像,只是一个劲地揣测他是在怎样的心态下,可以这样"冷静理智"地来计划这一切,也拼命地想知道他临行前究竟想跟我聊什么……寒冷阴霾的一月里,我常常这样猜着、想着。

同年春天,我再次回去,和几个同学一起在学校的小湖旁为他种了棵树。树名记不得了,我们选择了一棵在六月开花的树,白花,他生在六月。

此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逝者如斯,岁月流长。

不知那棵树现在的样貌如何?想像着在夏日暖风里那些随风飘落的白色花瓣,是花似雪,如泣如诉,我突然意识到那时他是否患上了忧郁症,不然怎么可以那样决然镇定的离去?

有些美,注定了只能是凄美。

有些事,注定了只能是往事。

被"哭砂"翻开的这页回忆,竟是一种锐利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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