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扫盲班执教是我青春岁月里里一段最美的记忆。


  那是我退伍回乡的第一年。村里开办了扫盲班,老支书要我去任教。扫盲班借用的是村小学的三间教室,参加学习的大多是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妇女姐妹,也有几个个子比我高、身子比我胖的大哥哥。第一次走上讲台,我不免有点诚惶诚恐,这些“大学生”会听我的吗?其实,我的顾虑是多余的,当上课铃响了的时候,同学们端端正正的坐在教室里,鸦雀无声,用虔诚的目光看着我,看着黑板。她们求知的欲望增强了我执教的信心。


  乡村的夜是寂静的,但扫盲班里炽热的灯光,我“指点黑板,激扬文字”的声音,同学们那朗朗的读书声,还有那满天的星斗都给乡村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


  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选了一个叫牤牛的学生当帮手,因为他比我大了好几岁,所以我习惯喊他“老班长”。老班长挺负责任的,收发作业本,领读课文,维持课堂秩序,处处像模像样,是个称职的班干部。他个子高挑,有点龅牙,说话大嗓门,好虎着脸。我要不在的时候,他就代为管理扫盲班,哪个大声喧哗或是犯了别的纪律,他就会拿着教鞭去威吓一下。李大嫂好拿他开涮:“小老弟,不要那么凶吗,赶明我多给你买几个西瓜啃啃!”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老班长憋不住,还是咧开嘴露出了龅牙。扫盲班就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有几个学生离夜校较远,放学回家走夜路不免有些胆怯。月朗星稀的时候,她们就自己来去。遇到黑阴天她们就会邀请我去陪送。我会带上老班长走在前面,她们紧跟在身后。忙乱的脚步声常常会把路边草丛里的鸟儿惊飞,鸟儿的尖叫声有时也会把学生们吓得心惊肉跳,每当这个时候,老班长就会解下勒在腰间的皮带,给同学们壮胆:“不要怕,有我呢!”他四处瞅瞅,像是要找到对手角斗似的。不知不觉,我们就把学生们平安送到了家里。


  许多的时候,我们会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有一天,一位同学造访,邀我去他爸创办的某企业上班,待遇优厚。爸妈也劝我说,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就该出去闯闯,找个饭碗了,我想也是的,于是,教扫盲班的心思动摇了。我跟老支书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希望他重新物色一个教师,老支书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照常给同学们上课,只是这节课延长了许多时间,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走,我只想让新老师接替我继续办好扫盲班。放学了,同学们纷纷围了上来,把一杆杆钢笔、一个个笔记本送给了我,说是留作纪念,脆弱的夏玲扭过脸去,擦起了眼泪。我的眼睛湿润了,那一夜,我失眠了。到了晚上,我又出现在扫盲班里,我选择了留下。


  不知不觉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同学们经过几个月的学习,掌握了不少的知识,加上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基础,渐渐地,他们有的下厨能够看懂菜谱了,有的给孩子喂药可以读通说明书了,有的进了城就不至于冒冒失失的闯错茅厕了。还有张嫂斗胆拿笔给远在外地工作的丈夫写信了。静静的夜,拨亮烛灯,倚在床头,张嫂的思绪在笔下流淌“俺上夜校了,以前你来信让人家读,怪不好意思的。让人家回信吧,有些话又吐不出口,现在好了,认识了几个字,就不用求人了。记住,我爱你!”张嫂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王老师好!”金秋时节,一位当年的女学生衣锦还乡,上门看我,给我带来了两盒茶叶,话语间,这位女同学即兴给我唱起了当年我教他的《采茶歌》“……蝴蝶采花妹采茶,采的春风张口笑,采的春水绿油油……”一阵阵欢笑荡漾在我们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