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1年5月14日星期五,武功山穿越回来将近半月,我依然陷在里边,无法自拔。日里梦里都是翻腾的云海、无边的草甸以及怒放的杜鹃花。

  听说武功山是在2014年暮春。当时身为小白的我跟随一帮狂热户外拥趸者急慌慌置办行头,包括帐篷、水袋和羽绒睡袋等一干家当摆满了家里的客厅。活动拉练前才知道远在江西的武功山是户外徒步者的天堂,是驴友们升格晋级的经典线路,是中外大学生最喜欢的不知名山;山上可以看日出日落、可以数星星摘月亮、还可以把自己裹挟在云雾里;但全程没有补给点,两天里所有吃、喝、拉、撒、睡都需要自带物资来解决。当我试着把背包打起,且不说重量几何,光看它那高到腰窝处的外形,就直接缴枪投降了。

  2019年盛夏,在北京园博园偶遇刚从武功山返回的山友,她滔滔不绝的讲述仿佛能还原出风起风落、云聚云散的浪漫;她激情四射的演示中完整地体现出溪流湍急、修竹参天的幽爽;她神采飞扬地描述着蓝天白云映衬下,绿草地上一群人载歌载舞,的确是如梦如幻、如诗如画。这一幕幕景象就像是刻在了我的心里:深深地,久久的。

  我始终相信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今年四月二十号看到轻装武功山的帖子,我就毫不犹豫报名占座,然后一头扎进互联网:看美图,读攻略,沉醉在一碑两刻的金顶上、色彩斑斓的观音宕以及风车转悠悠的发云界;脑子里经常会冒出白云山庄、龙门客栈还有吊马桩等名词;想象着玻璃栈道上缩成一团的狼狈与颓废和跨过好汉坡后的自豪、骄傲,不由得还嘿嘿笑出了声。还好,周围人不多,且都还在忙着各自的差事。

  习惯了说走就走,所以等待就成了煎熬。终于挨到了26日,蒙蒙细雨里开启了千里逐梦的旅途。越过黄河、跨过长江,1236公里的漫漫旅途被滚滚车轮一日碾尽,所有的疲惫、憔悴在看到武功山指示牌的刹那间消失殆尽。第二天,我们也像徐霞客那样“晨餐后方起,雾影忽开忽合”,冒雨从沈子村头的起点客栈出发,穿过石拱桥,“或从溪右,或从溪左,循度不一”,沿着潺潺溪流,在乱石中跳跃着、前进着……不知不觉走进了竹林深处,低头看脚下冒出的笋芽,感慨它十天长成母竹的神奇;抬头望空中高耸的枝干,更是敬佩它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高风亮节的品格。王子猷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无可医”。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的越来越滑,越来越难走。风雨交加中站在松林驿站的屋檐下稍事休整,因为还没到旅游旺季,客栈门锁锈迹斑斑;原本令人舒服的斜风细雨却变了味:雨水声从沙沙变成了哗哗,雨滴连成了串,风也渐渐有了怒气;此时身上湿冷,脚下凉寒,唯有快速前进,启动自身发热。不管不顾,除了踩实脚下的每一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就这样一路泥泞向上、向前,逐步走出了松树林,慢慢爬上了铁蹄峰。正想为那些被推到的铁板房感叹一番时,眼前忽然一亮:雾散了、云起了,雨什么时候停了呢?扔掉背包、掏出相机、手机,管它哪门子光圈、构图,只记得不停摁快门,只为留下一幅幅、一段段的美丽景象;一阵欢呼声里突然发现自己就站在一簇簇火红的杜鹃丛中,俨然成了风景中的一部分。“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想起一句话:雨后的雾飘渺而上,轻盈可拘瞬息万变,随风舞动群山;风送走了雾,群山可见;风领来了云,众岳皆隐。天堂般的喜悦让人瞬间忘记攀登的艰辛和疲惫,人变的简单起来:为快乐而快乐,放松自己活在当下。

  攻略上有讲,走过杜鹃丛之后就该是高原草甸了,有了目标就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前进的动力。云起的时候,我们停下来欢呼与它共舞,风停的时刻我们高歌猛进抓紧赶路,期盼与它再相逢再相拥。雨不时的下一阵,全天都没有片刻放晴的迹象;而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赶在天黑之前,顺利入住金顶主峰白鹤峰客栈。“万里云山齐到眼,九霄日月可摩肩”是白鹤峰前自然景观的见证和记录;此时云也浓,雾也浓,我们登临最高峰!日落、晚霞的美景已成泡沫,天气预报给明天的日出也画了个省略号,这一天完成全程10.31公里,累计上升1467米,下降368米。“抛却红尘身外债,登临金顶傲苍穹”,踏踏实实睡觉,无论苦涩还是甜蜜,都已成过往云烟。

  没有日出,也要到顶上走走。早饭后雨还在濛濛着,身边的雾依然很浓。一边想象着“观日景如金在冶,游人旅步彩云间”的壮观以及“揽胜仙人骑白鹤,浮空云气挟苍龙”的豪放,一边被栈道四周的草甸子散发出的雨后清香吸引着:嫩嫩的、绿绿的还透着亮光,在细雨微风的关爱下显得灵气十足,更加可亲、可爱。深呼吸,再来一遍,彻彻底底洗心洗肺。舞枪弄棒一般折腾着拍照留念完毕,绕道古祭坛群探访1700年前先人留下的印记。回顾文天祥父母求嗣的动人故事,感叹嘉庆孝母的情谊深沉,更为徐霞客云游天下的洒脱震撼。在此摘抄明朝诗人鈡顺的一首七言诗,记录葛仙坛的历史和人文。

  《葛仙坛》

  仙迹追寻路已迷,石坛高望四山低;

  红尘路远人稀到,绿树云深鸟乱啼。

  种药园荒繁枣栗,炼丹房冷锁云霓;

  葛翁不见重来日,洞口桃花吐正齐。

  古祭坛是湘赣地区古代祭祀天地的场所,承载着古代先民对于神灵的敬仰。葛仙坛石质建筑,没有石灰和黏土之类的东西,小院4米×6米大,屋顶石构拱顶(无梁殿),历经千载屹立不倒,时光风化了满壁的沧桑,遗留下是道学的厚重与缥缈。

  八点多钟了,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当日目标明确:金顶到发云界,下降 852 米,上升1125米,行程 13.4公里。全程都是走在草甸中,置身云雨中。万宝柜处的风让人站不住脚,双乳峰的云使人挪不动步,吊马桩的玻璃栈道因为风急和雾浓被迫关闭。好吧,不是说没有比人高的山,没有比脚长的路吗?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风里雨里花依旧草也不弃不离。绝望坡处没时间绝望,好汉坡那块地也没机会傲娇,一步一个脚印、不折不扣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广袤的土地,新鲜的空气,你还不满足,还想要什么?生活本来很简单,柴米油盐,风花雪月,是一些人非要把它复杂了;人本来也很简单,饿了吃困了睡,是自己的贪欲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绿草装扮了十万亩坡,杜鹃染红了千道道岭,几辈子的福报让我有机会来体验和感受这奇异的美景,苦和累在这里只能算作点缀与陪衬。抄一曲《如梦令》调侃一下自己:攀登途中不怨,绝望坡前强悍,衣袖细腰缠。土脸灰头香汗,点赞,点赞,淑女变身好汉!旅友感慨: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草甸的博大;只有亲身体会才知道山路是怎样走出来的;也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如此虚无缥缈的景象人间真有!抬脚迈步,莫问前程,是最好的写照;越努力,越幸福,因为饭在前方,家在前方……饥寒交迫时,远处那晃晃悠悠的风车倾情召唤,筋疲力尽处猎猎红旗迎风飘扬!哦哈,发云界,我来了!卸下行囊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一抹彩霞;晚饭时月亮露了一个脸,大大的,真的比我们家的又大又圆悬在门外的台阶上。客栈老板笑着说:“我都一个月没有看到太阳了!”

  抱着腰上楼,抬着腿上床,浑身疼到无法翻身,连呻吟一声都觉得奢侈。早晨一声“看日出”就把我激灵起来,披着小棉袄跑出去,却傻傻地发现太阳在西北方向浓重云层里挣扎着,拼了命一样地往上拱,往起跃……真的是太难了。我有点想哭,队长说我被武功山甩了135度!“不要你以为,应该坦然面对”,承认并接受现实: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方!对呀,生活本该该如此,徒劳的较劲除了使自己难受毫无意义。突然太阳跳出了云海,瞬间光芒万丈,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亲亲的,舒服极了;此时顾成的诗句随口而出:花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说,就十分美好。

  像满血复活的斗士,我们挥手告别热情的客栈老板,迎着太阳再赴征程。沐浴在阳光里,行走在春天里,心也晴朗了!极目远眺:千山碧透铺云锦,万峰染芳茵;放眼四望:高山草甸半空悬,风光如画入诗篇。习惯了前两天超高强度的攀爬,今天这些个看得见底瞅的着顶的坡坡岭岭、沟沟坎坎都实在是小意思的啦:连跑带颠还不忘与杜鹃相依相拥、找个空挡就愿意和茵茵绿草呢喃私语,你侬我侬;隔着枝繁叶茂花正艳的杜鹃丛仰望蓝天上朵片片白云被拉成丝、撕成缕;听着不远处溪流由潺潺变的湍湍,继而变的声势宏大;脚下陈根委翳,头顶上繁花似锦;恋恋不舍中拉拽着树根,攀扯着枝杈,一路上心存感恩对着各种枝条反复哼唱着《谢谢你,感谢有您》;翻山越岭穿过沈家大院十二点赶到羊狮慕,上上下下三个多小时绕过景区后 为了缓解审美疲劳和保存体力,我们借助四公里、二十分钟的小火车三点半出现在明月山53米的二层电梯里,沿栈道上行至索道站,至此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按计划下山了!56公里的穿越线路只剩下最后的6000余台阶路了,此刻感觉脖子、脸都火辣辣的疼,高原的紫外线无遮无拦,肆无忌惮地扫荡着它的世界!

  山一程我们走了两天半还多,剩下的水一程必然是急速下撤。水声轰烈像万马齐奔腾;水柱翻腾似白鲢跳龙门。我早已不再刻意辨别西东了,然而当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喷雪惊雷般的瀑布上,清清楚楚地显现出两道美丽彩虹的一刹间,我的心我的脑像镜子一样清晰明亮。此时腿开始打颤,膝盖发软,脚指头挤压出的水泡疼痛难忍,抬头发现队友竟然是在倒退着下台阶,体验了一把果然不错: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还有一句话谁说的我忘了,感觉就是在说我们:“路是自己选的,哪怕是爬着、跪着总要走下去”。但终究是我们,看到了119米南方最高的云谷飞瀑的壮观,欣赏了鱼鳞瀑的诡异奇妙、还有玲珑瀑的秀丽曼妙。天渐渐黑了我们从景区大门走出,狼狈不堪的样子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想必是当地人已经习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我们走过了武功山,相比较于徐霞客游记的记载,我们更像是盲人摸象一般触碰了一下武功山;也许相对于970平方千米的武功山,我们走过的50余公里恐怕还不及蚂蚁在碾子上爬那么一会会儿,但对于我们来说心中依然充满了傲娇和幸福,而且这种幸福还会像空气一样不停地流动,不断地扩散……

  返回途中,顺道参观游览赤壁古战场,沿着大堤听浪涛阵阵。钻过浓密的芦苇我发现滚滚的长江水波涛汹涌一路向西,而暖暖的夕阳在晚霞的映衬陪伴下在正南方默默地静静地沉落沉落……这次我应该是被太阳和长江联合抱摔了个四仰八叉!而我已经可以平静地在告诫自己:日出东方催人醒,不及晚霞懂我心。辞别必有相见日,岂是一人渡春秋!武功山,改日再约一个可好?没有看到武功山金顶的蓬勃日出,没有见到高原草甸夜晚星汉灿烂 ,但“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走过武功山,早已幸甚至哉!

  有人说:“如果爱一个人,一定要带她到武功山放飞自我、享受浪漫;如果恨一个人,也一定要带他到武功山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而我只想告诉大家: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知道草甸的博大,只有亲身体验才知道山路是怎样走出来的,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相信如此虚无缥缈美轮美奂的景象人间真有!

  走过武功山,体验到人的潜力无穷尽:体力、精神都是如此。试试,先别说什么可以不可以;我们踏实向前,不纠结不攀比,出自己的力,留自己的汗,相信付出才会有回报,终有守得的云开见月明那一刻。走过了武功山,见惯了云卷云舒,看淡了上下曲折,所以肯定会既能守得住朝九晚五俗世生活,又能保持自己浪迹天涯追逐诗和远方的梦想。

  最后科普一下武功山:武功山位于江西省中西部,地跨吉安安福、萍乡芦溪、宜春袁州区三地,与衡山庐山并称江南三大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