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一片广袤而神秘莫测的高原。乘坐舒适的国航飞越它的上空时,俯瞰机翼之下,无数个冰峰雪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一座神话般的水晶宫殿被星罗棋布的蓝湖绿地簇拥着,俨然陌生而又神奇的世界。望着它,你会感慨,正是这份远天远地的原始苍茫,才形成了世界屋脊的磅礴永恒,才昭示着祖国疆土的伟大神圣。
       然而,假如你不是坐飞机,而是乘汽车穿行在蜿蜒曲折的漫漫天路上,必会有另一番心灵震撼。这震撼中有千年之约的自然纯美,更有守护这种大美的颤栗壮烈。
       忠魂,是让人心灵颤栗的源发因素。因为你想像不到,渺无人烟的雪域天路沿线,神奇的山山水水之间竟散落着那么多风蚀斑驳的秋草孤冢,分布着45个成规模的烈士陵园,安息着6000余名壮士的英灵 。一座座坟茔,深藏着一个个血染丹心的故事,其中谭冠三将军是英灵之最,他的故事,最为摄人心魄。

       在1955年被授予开国中将军衔的177人中,谭冠三的名字也许并不那么耀眼,甚至于有些沉默,后来的年轻人知之更少。然而在世界屋脊西藏,他却享有“菩萨将军”、“格萨尔式英雄”的盛誉。
1621036646556831.jpg       没错,格萨尔,传说中巍巍昆仑唐古的化身、护佑雪山草原的神话英雄。而谭将军呢,是共产党派来拯救西藏的“红汉人头领”,在翻身农奴的眼里,他就是英武的格萨尔,就是“吉祥的幸福星”,360万藏汉同胞绝难以忘记他。
       漫步拉萨市西郊,金珠中路以北有一片占地两万余亩的巨型种植园,那是当年谭冠三带领18军官兵开垦出来的八一农场。踏进桑田果园,第一眼便可看到谭将军的陵墓纪念碑。墓碑正面刻着国家主席杨尚昆题写的碑名: “优秀的共产党员、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卓越政治工作者谭冠三同志之墓。”背面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阿沛•阿旺晋美用藏汉两种文字书写的题词: “谭冠三同志为西藏的和平解放和建设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西藏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碑体左右两面也分别采用藏汉书法,雕刻着“谭冠三同志生平简介”。
       黄泉之下,丰碑之上,谭将军的战火雄风与其他的军事将帅也许别无二致,但作为党在军队中的“政治工作巨匠”,他拥有着另一种高度。徜徉农场西侧的“谭冠三纪念园”,仿佛翻开了将军人生的大书,那饱蘸忠诚与信仰的页面间,我真实地领略了他铁血剑豪背面的政治卓越和坚强党性,感受了他魂系雪域的气象万千。
       新中国刚刚成立时的1949年10月,固有却遥远的领土西藏尚处于事实上的“半独立”状态。这对于雄才大略、毕生追求国家统一的开国领袖毛泽东来说,是不可以容忍的。出访苏联途中,伟人以“4A级”电报指示彭德怀,“立即与刘伯承邓小平会商进军西藏事宜,确定入藏部队及领导经营西藏的负责干部人选。抓紧布置,越快越好!”
1621036728778444.jpg       派谁去领兵呢?军委明确要求:“必要时可以打破建制,选准配强主帅。”反复思量,十八军两位军政主官的名字跃入刘邓眼帘:军长张国华年轻且勇武善战,自不必多言;而政委角色更为重要,因为西藏高寒缺氧,又是民族宗教地区,进军西藏既要打军事仗,更要打政治仗,最好是能够最大限度地动员战斗意志,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优中选优,谭冠三成为最理想的人选。报告送达莫斯科,毛泽东看着两个熟悉的名字微微一笑,接着大笔一挥:“很好!同意。”
       这位谭冠三,原名谭才儒,仿佛真的人如其名,命里注定功成儒将。他生于辛亥革命时期的湖南耒阳农村、26岁入党、由赤卫队党代表起家,是一路跟着毛主席从秋收起义、湘南暴动、井冈山斗争和两万五千里长征走来的“红小鬼”,堪称“资历最老的革命家”。他生性好学善文,先后当过红军和八路军的宣传科长、政治处主任和团、师、军各级的政治委员,曾是毛泽东、彭德怀、林彪、邓子恢手下的得力干将,与我军政治工作的缘分尤其厚重。
       回眸谭冠三的戎装履迹,最为出神入化的是他人文素养的精湛挥洒。精于直接的思想动员,善于间接的瓦解敌军,长于给军事领导补台护航、替手下官兵审时度势。记得早在冀中根据地斗争期间,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就曾经一语双关地说过这样的话:“与冠三共事,我们士气旺盛总打胜仗,真的要‘弹冠相庆’了!”粉碎冀鲁豫边区国民党顽固派石友三部的军事挑衅之后,毛泽东也曾幽默地赞美他“以三对三,冠能盖石。”这样的政工高手,上级怎能不慧眼识珠委以重任呢。
       1950年元旦节,刚刚参加完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和挺进大西南成都会战的谭冠三,正式迎来了人生履历中的一个重大节点和考验:领命进藏。在山城重庆曾家岩,刘伯承亲自下达了进军任务,邓小平送上“十二字锦囊”:“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面对刘邓首长期待的目光,他与张国华将军一起举拳盟誓:“一省不保,全国不安!十八军坚凭党性,坚决不辱使命!”
1621036788937146.jpg       经过长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战争生活,十八军官兵刚刚走出战火征尘未洗,喜悦的日子尚未尽兴,享受新生活的欲望正浓。突然一听又要进藏了,思想出现剧烈波动,消极埋怨情绪一时间迅速蔓延。一夜之间,部队竟然出现了不少逃兵,其中最严重的一个班,逃跑的仅剩下正副班长二人。张国华急得拍桌子发怒:“给我抓回逃兵,就是捆,也要把他们捆到西藏!”谭冠三止怒劝慰、跟进教育引导。他在军党委会上冷静分析说:“战后懈怠是兵之陋习,但十八军的荣誉不能因之毁损。逃跑行为固然可气,但在我进藏大军中仍属于极少数人。”他果断部署展开思想教育,统一官兵认识,调动积极因素,强化战斗精神。对有逃跑行为者无论官兵、是否悔过,一律讲清道理,而后去留自愿;对思想问题严重者,给予处分,就地退役或勒令回乡,坚决不许进藏!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优化了骨干队伍,正思想、储粮秣、练精兵,整肃部队作风,配强配齐了各级指挥员。
       誓师动员大会上,谭将军宣读并下发了亲自主持制定的《进军西藏守则》,而后面对全体官兵慷慨陈词:“雪域高原,不能成为我华夏版图上脱缰的野马!解放西藏是祖国统一大业,是毛主席、党中央的伟大战略部署。任务交给十八军,更说明我们是党和历史最信任的红色种子部队,湘江血战和万里长征都闯过来了,我辈还惧怕去西藏吗!光荣永远属于我们!“他还指着站在队伍里的夫人李光明对大家说:“新的挑战和考验来到了,我的老婆是老红军、老党员,也要随我一起进藏!一起开始第二次长征!”
1621036883755164.jpg       李光明,一个出身童养媳、12岁逃出家门参加红军追求光明的烈女,一位首批進藏女兵中唯一参加过长征的女红军,延安时期与时任抗大俱乐部主任的谭冠三结为夫妻。当年的这对“红色恋人”,目前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母,而且李光明又怀上了“小五”。成都解放后,他们把分散寄养在外地的孩子们接到身边,原本是想要开始家庭团圆的日子的,但进藏在即,他们又必须斩断儿女情长,一起携手出征。在谭将军授意下,李光明毅然将8岁和5岁的两个儿子寄宿到华北军区荣臻学校,把两个小的再次寄养在农民家中。而她自己也摇身一变,由十八军妇女干校的中队长转行成了进藏部队的电台报务员。因为唯一女红军的身份和带头报名进藏的表现,她被军政治部主任刘振国称赞是“进藏女兵第一人”。
       将军夫妇的表率行动,就是最有号召力的命令。一句“西藏未平,何以家为”的动员令,重新点燃了广大指战员的激情,“到西藏去,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青山有幸埋忠骨,不克珠峰誓不还!”成为广大官兵共同的决心和意志。喊着这样的口号,进藏大军星夜出发了。
       难忘1951年的那个8月,北方早已是暑热炎炎,而阡陌天路依然风雪茫茫。部队跋涉于崎岖山涧,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行程险象环生,举步维艰。进入横断山脉,由于高寒缺氧,非战斗性伤亡开始发生,有的出现了青光眼和肺水肿,有的走着走着因大脑缺氧便失足坠崖身亡,有的在筑路架桥中体力不支,突然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其中二郎山险峻路段,每公里就有5—7人捐躯。李光明也因为缺氧和劳累过度,腹中胎儿不幸流产了……
       凭着几十年走过来的人生阅历,谭冠三深深感受到了非同往常的“巨型”压力。进藏前他做过调查研究,知道高原疾患除了生理反应之外,相当一部分属于情绪恐惧带来的不良心理暗示,这是比疾病更险恶的大敌!精神和心理垮了,肉体必然全面崩溃。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更是部队致胜的要素,他立即组织各级指挥员传授高原病理常识,开展积极的心理疏导,同时成立了临时“收尸队”,精心处理亡者善后。风雪载途,沿线山坡上每20公里便会增加一片烈士的坟茔。
1621036957877848.jpg       夜晚,谭冠三在日记中感慨:“都说蜀道难,我看西藏的路更难!称得上生命代价最高、中国交通最险之途。”白天,他对官兵们说:“惟其难,志愈坚,在我们共产党人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苦!”为了做出样子,他把跟随他多年的心爱的战马让出来驼运伤病员,自己与士兵并肩徒步;为了尊重藏族人民的风俗习惯,他在行军途中同大家一样不进寺庙,不住民房,宁肯露宿在冰天雪地。
       部队到达昌都前夕,盘踞西藏高层的一些反动分子蠢蠢欲动,他们在国外敌对势力蛊惑下气焰十分嚣张,不仅拒绝谈判,反而扩大武装,将其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布防于昌都及其周边地区,企图阻止我大军西进。张国华分析局势后认为,要想确保后续进军顺利,必须打一场战争,以打促和。谭冠三击掌同意:“对!以战止战,小动干戈慑反顽!”于是,经军委总部批准,西藏历史上著名的昌都战役打响了。在纵约千里、横约五百里、气候恶劣异常、地理条件十分复杂的地区组织战役,是十八军的新课题,由于张国华大胆实施了正面攻击和迂回包围的战术,谭冠三对部队进行了“吃大苦、耐大劳、英勇作战、首战必胜”的战场教育,历时18天的战役,达到了预期目的,取得了完全胜利。此战消灭了藏军主力,击垮了藏独分子的锐气,打消了地方当局试图封闭西藏的幻想,迫使他们回到谈判桌上签订了和平协议,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对西藏的主权,为最终和平解放西藏铺平了道路。
       两月后,部队胜利进驻拉萨,鲜艳的五星红旗终于插上了喜马拉雅山顶。《人民日报》和新华社电讯同时报道了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幕:称“这是又一次人民的胜利!”当张国华和谭冠三两将军率领刚刚跋涉过千山万水的部队走进拉萨街头时,藏族各界非常震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军容严整、士气如虹的军队。地方噶厦政府官员和重要僧俗们两手作揖列队致礼,各界人民群众盛大集会载歌载舞,热烈欢迎金珠玛米入城……十八军,不负重托,让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奇功伟业。
1621037059133290.jpg       那天,谭冠三几乎通宵未眠。处理完重大事务之后,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挥笔写下了豪迈诗行:“大军西进一挥间,二次长征不畏难;数月艰辛卧冰雪,世界屋脊红旗展。男儿壮志当报国,藏汉团结重如山;高原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初到西藏,因为山高路险后援不及,支撑官兵充饥的炒面、胡豆、青稞麦粒和野菜都十分有限。部队供给出现严重断档。粮秣告急!生存告急!而恰在此时,西藏地方政府中的少数分裂分子却背弃“十七条协议,趁机封锁粮食,扬言“要把解放军困死、饿跑!”遵照党中央毛主席关于“进军西藏,不吃地方,屯垦戎边,寓兵于民”的指示,进藏后的十八军决定自行开荒拓垦,生产自救。于是,拉萨市西郊崛起了西藏第一个大型农场,冠名“八一”。谭冠三深知,这个农场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农桑种植园,而是驻藏部队官兵健康所系、生命相托,是十八军的命脉所在。于是,身为一军之政委、西藏工委书记的谭将军,主动请缨兼职,亲自担起了农场第一任场长兼党委书记的责任。
       荒原兴农如同撅地淘金。荆棘丛生,土地沙石各半,将军亲率士兵筛沙去石、从拉鲁湿地和拉萨河边挖来泥土铺田造地;没有房子和帐篷,他带着战士们用树枝搭起草棚、或者挖地窝子住宿;没有农耕工具,他派人与印度商人进行边境贸易,购进了大量铁锹铁镐……奋战第一个月,便垦出荒地2300多亩,至年底,耕种田亩已逾7000。是年秋天,农场所种萝卜、白菜、土豆的单产量,意外地创下了当时拉萨市的最高水平,所属部队基本实现了粮食蔬菜自给或部分自给。
1621037153167436.jpg       千军万马在世界屋脊开荒种粮绝地逢生的壮举,引起国内外舆论哗然。而谭冠三却认为,此举有当年我军在延安南泥湾首开先河,只不过西藏环境不同、高寒缺氧罢了,进藏部队是志在必得水到渠成。壮哉将军!行至水穷路自横,坐看云起天亦高。在共产党人面前,山外有山,却没有一座不能跨越;路外有路,亦没有一条不可以被征服;人外有人,凭的是高尚的境界与不凡的胸怀;心内有心,靠的是一片炽热与一腔忠诚。
       为了克服官兵普遍性的维生素缺乏症,谭将军在推行“菜园子工程”的同时,从山东、河南等地联系买来树苗试种苹果,也获得了巨大成功,其中有一颗树竟然一次性摘果二百多斤。为此,他在果园中间的一个用草皮垒墙、罐头盒铁皮盖顶的土房子里,度过了春夏秋冬无数个昼夜。
       这就是一位将军、西藏工委书记的办公和生活场所,一位雪域高原党政军一把手的风格做派。战士们心疼他,他却说:“流血流汗算什么?咱们在风雪高原是战斗队、工作队,也是生产队。在农场撒下的不仅是粮食和果蔬种子,更是希望的种子、团结的种子、让贫瘠的西藏走向繁荣富裕的种子啊!”
       1953年的秋收时节,谭冠三特意邀请了包括阿沛·阿旺晋美夫妇、达赖喇嘛的母亲在内的西藏上层人士、妇联青联领导来八一农场做客,也招呼附近的藏族群众纷纷赶来参观。因为藏族同胞的生活是以游牧为主,他们食惯了牛羊肉、精通制作酥油奶茶,农业种植技术却很奇缺,饮食非常单调,来农场参观长了见识,也学到了经验。临别时,将军把鲜嫩的番茄、辣椒、黄瓜、芹菜、菠菜和“高原红”苹果分送给来宾和群众,不仅鼓舞了藏族同胞建设家园的信心,也让他们真正相信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的确是人民的子弟兵,是真心来帮助西藏人民、建设祖国边疆的。从此,“西藏的红军”、“将军果园”、“新汉人”、“菩萨兵”等一系列亲切称谓迅速在雪域高原上流传开来。
1621038397107364.jpg       一次在拉萨街头,谭冠三看到有许多孤苦伶仃的藏族流浪儿,他们的父母死在了从四面八方磕着长头来拉萨朝佛的路上,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个挣扎在死亡线上。将军立即安排人员将孩子们全部收养到农场里,即解决了他们眼前的生存温饱,也解决了长期谋生的饭碗,流浪孤儿们长大后都成了优秀的农工。他们铭记着谭将军的恩德,说他是至上的“莲花生大师”转世。有的至今还把谭冠三的照片与班禅额尔德尼活佛的照片并列放在家中的佛龛上,日日跪拜祈福。
       为了稳定大局、逐步推进西藏的民主改革,党中央实施了非常宽松的政策,明确宣布西藏“政教合一的原有体制六年不变,甚至可以延期至条件成熟时再考虑改革”,但噶厦政府和上层贵族反动集团却罔顾中央厚爱,又一次开始了离心离德阴谋独立的秘密筹划。1959年3月初,达赖集团主要成员明里与工委亲善,甚至与谭冠三一起看戏,共饮酥油茶和青稞酒,然而觥杯之下,背后却是刀光剑影!

       3月10日,他们趁中央代表张经武去海南疗病、张国华将军赴北京开会的机会,公然发动了以拉萨为中心的武装叛乱。这一天,独自主持西藏党政军工作的谭将军毅然做了一个于党、国家和西藏都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决定:那就是在叛军主力万余人包围西藏工委并向西藏军区展开炮击、通信联络一时中断、中央指示尚不完全明确、援军短时间又无法到达的情况下,独立而果断地下令“打!一切后果由我负责。”短短的九字命令,力拔千钧,责比天大,彰显了将军在存亡时刻不计个人得失的大将担当精神。
1621037338124146.jpg       兵戎相抗,政策并行。指挥平叛间隙,将军还亲笔给达赖喇嘛连写三信,既强硬申明祖国必须统一的原则,又耐心说服教育争取其回头,同时对分裂主义的阴谋、危害进行彻底揭露和批判斗争。他坚定地依靠有限的驻拉部队和援藏干部,并团结西藏百万农奴和广大爱国进步人士共同对敌。三封信以《与达赖书》为题通过媒体公开发表后,在国内外引起极大凡响,特别是赢得了西藏各族人民的一致好评与支持。面对仁至义尽仍不悔改的叛乱势力,他和随后赶回的张国华一起领导西藏军民,向叛乱武装发起了全面反击。经过52小时的激烈战斗,图谋独立的藏军乌合之众节节败退,盘踞山南的叛军武装巢穴被一举捣毁。首犯达赖喇嘛及其亲信虽然仓皇出逃了,他们的罪恶阴谋却被彻底粉碎,祖国的团结统一得到了强力维护。
       光明终归于正义,幸福仍属于人民。藏独分子叛乱的枪炮声,敲响了自我毁灭的丧钟;我军平叛的胜利,宣告了黑暗农奴制的结束,为民主、自由、繁荣、幸福的社会主义新西藏的诞生举行了奠基礼。从胜利的那天起,西藏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出现了有记载以来最为清新脱俗的图景:个体所有制和个体经济在改革中得以维持,欺压百姓、罪大恶极的奴隶主受到了惩罚,爱国农奴主的土地通过赎买政策得到了利益保护,广大农奴分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草场和牛羊。即使叛军的被俘人员,也通过教育改造给予了妥善安置 。西藏史无前例的民主改革,正式拉开了帷幕。
        在那片远古呼唤文明的最高的高原上,谭冠三一行共产党人创造了马列主义与西藏实际相结合的范例,营造出了政治清明、经济发展的“世界屋脊第一个黄金时代”。对于他运筹西藏的历史功绩,毛泽东高兴地称他是“阵地最高的政治工作者”。邓小平也曾由衷地赞美:“站在青藏高原上搞政工,你是名副其实的高屋建瓴!”
1621037447138824.jpg       由于持续的高原缺氧和过度劳累,谭冠三积劳成疾,心脑血管都出现了严重斑块,特别是长期高血压导致的眼底出血症,让他十分痛苦。即使如此,他仍与张国华将军强强联手、指挥打赢了对印自卫反击战。对于那场战争的摧枯拉朽,毛泽东主席曾以伟人气魄由衷地感叹:“撼山易,撼解放军难!”然而,战争胜利了,谭冠三的身体却垮了。中央强令他“暂离西藏高原、进京疗养治病”。一段时间后,不待身体完全康复,他又急切地要求回西藏工作,但中央从他的能力、魄力和健康多方面考虑,决定他留京担任了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副院长、党组第一副书记。在四人帮“砸烂公检法”的险恶形势下,他坚持原则,刚正不阿,“文革”期间虽遭遇政治和身心迫害,仍表现出共产党人光明磊落的崇高品德。
       改革开放开始了,已至暮年的谭冠三终于又回到了当年进藏的出发地四川,担任成都军区顾问一职。按他的话说,是“想在自己最牵挂的土地上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一次在视察驻藏部队后方基地新津县工作的途中,将军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栓塞倒下了,直至1985年12月6日与世长辞,享年84岁。
       弥留之际,将军向组织和老伴分别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两个遗愿:一个是庄严地向党组织提出请求:“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运回西藏,埋在高原!”另一个是嘱托老伴李光明:“把文革后补发的800元工资上交,作为最后一次党费。”握着将军渐渐变凉的大手,李光明双唇紧闭,烛泪两行,内心伤怀无以诉说……
1621037665137749.jpg       在风光迤逦的四川都江堰,我有幸随同成都军区机关的同志一起见到了年逾八旬的李光明。老人家已有些耳背,那天开始话语不多,后来却滔滔不绝,激动地发出了诸多的感慨。她说:“人生蹉跎,真是不堪回首!当年成都解放,老谭本来已经兼任自贡市委书记,我们是准备开始家庭团圆安居乐业的。谁知道一声命令,他这个内地市委书记摇身一变就成了雪域高原上的工委书记、后来的西藏军区第一任政委。当时我还挺着个大肚子,是军政治部内定的留守对象,为了带个好头,只好匆匆把孩子们安置到农民家里就出发了,途中我便流产了。那叫个剜心割肉啊!……当年走长征的路难,没想到走西藏的路更难。一路上征服重重天险,爬雪山趟冰河,最多的一天过了20几条冰河,有的女兵来例假了,身后河面上泛起一片片的红色……尤其是要忍受生死夺命的高寒缺氧,真是千难万险流血牺牲啊!”
       问及“将军离开了,您感觉有什么遗憾吗?”李光明说:“我很欣慰一生都能陪着冠三,特别是陪他戍守西藏近20年。他对西藏的一草一木都有极深的感情,几乎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那片土地,记忆中他甚至没有回内地休过真正意义上的假期。打仗、平叛等轰轰烈烈的事儿不说了,在边疆种粮种菜种树是有深远意义的。那些年老谭下部队慰问、去地方走访,车上拉的都是自己苗圃里培育的树苗,包里装的都是从内地收来的种子,这些“特殊礼品”的推广利用,解决了部队给养,带富了藏族百姓,绿化了苍山荒原,改善了生态环境,尤其是增加了空气含氧量,这是建设西藏巩固边疆真正的百年大计!是金不换的成果,也是老百姓怀念他的根本原因。”
1621038003234566.jpg       听完老人家的讲述,心中久久难静。是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魄力有远见的人,总是自带光芒的。正所谓“大丈夫立世须术道兼备”,术成全自我,道惠济他人,有术无道怎成大气!谭将军领兵打仗、开荒种田为术,胸装理想、践行信念是道,以道统术才有了节节胜利。别人做事看到的也许只是眼前,或者之后的一年、两年,而将军却看到了未来的十年、百年。我们今天走进西藏军区大院,杨柳成荫花卉竞艳;漫步拉萨城内外,林木翠绿瓜果飘香;柏油路旁、林荫小道枝叶茂盛,春意盎然……尤其是当年以部队生产自救、改善官兵生活为初衷的八一农场,如今已成为集农桑种植、花果培育、食品加工、酒业酿造、农贸市场、餐饮娱乐、扶贫基地为一体的大型经济综合体。那片土地上满目的春光,哪一处没有浸润着谭将军的心血和汗水呢!
       难怪,将军对自己开荒种地使用过的一把铁锹是那么的钟爱、珍藏家中那么久,因为在他的眼里,这把铁锹与自己的佩枪同等重要,是生命相系的“功勋铁锹” 。
       1986年8月2日,将军的骨灰由其长子谭戎生捧上高原,安葬在了拉萨八一农场的一片苹果园中。那里已被西藏自治区政府确定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专门开设了“谭冠三纪念园”。西藏党政军民按照地方风俗和雪域高原最高的礼节,在园子里隆重举行了“谭冠三骨灰安放仪式”。许多藏族同胞手摇着玛尼轮自发赶来,围绕着将军墓冢一圈又一圈地诵经祈祷,恭送尊贵的“菩萨将军”虹化西天,祈祷心中的“格萨尔英雄”福泽万世。
1621038047124426.jpg       他终于“回家”了,回到了那片高到了极致的西陲热土,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方,那是他永远的灵魂家园;他也回到了先他倒在那里的几千将士身边,那都是他曾经的过命兄弟。他的英灵,与众多战友相会了,与钟爱的雪域高原消融在了一起。几多风雨,几度夕阳,将军墓地生长着的曾经亲手栽植的苹果树,早已经花开满枝,结出累累硕果。
       站在将军墓碑前,我仿佛听到那句铿锵又不失浪漫的誓言随风荡漾耳畔:“葬我于雪山草原之上,望我第二故乡。”放眼墓碑四周,雄峙农场北端的玛布日山岭错落有致,恰似排列成护守英灵的高大仪仗,用冠顶的白雪寄托着无尽的哀思;南侧踹急的拉萨河扬起洁白的浪花,好像是特意在这里挽了一个结、编织成永恒的花环,敬献给普世的英雄。举目墓碑背后聚集着的群英方阵,其中静卧着一个整建制的连队,是反分裂战斗中突遭叛军伏击而壮烈殉难的英雄群体。他们都是追随将军西征入藏的兄弟,最年轻的一位是入伍仅三个月的列兵,捐躯时刚满18岁,年龄最大的是一名老红军炊事员。还有个别亡魂连姓名都没留下,简陋的墓碑上只刻着“烈士之墓”、或者“共产党员”。整个坟茔方阵威武雄壮,仿佛仍在整装待发、静候着将军发出新的命令……
1621038495115673.jpg       将军的“忠魂效应”是巨大的。不只是物质成果的繁盛,更有民族精神的喷薄。他亲身实践形成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奉献”的20字“老西藏精神”,成为西藏社会独特的红色文化精髓,与我党传统的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南泥湾精神,一并成为中国革命精神的“红色保藏”,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人们看到,一波波有理想有信仰的后起之秀,正在步谭将军后尘而动,奔赴天上西藏发热发光。其中有一束光芒显得格外动人、令人仰视,那就是将军的爱子谭戎生子承父志,从北京调入西藏,先后在日喀则和林芝地区的边防部队继续着父亲未竟的事业。冠三将军,九泉之下应笑慰。
       拜谒过了将军墓地,我的内心泛起一丝悲怯,继而深深敬畏,最后便是虐心的感动。漫漫天路上以谭冠三将军为首的一簇簇忠勇魂阵、一个个有名或无名的英雄先烈,曾经用他们生命中最辉煌的青春韶华,写就了一部西藏高原翻天覆地的变迁史,一部中国军人卫国戍边、浩气长存的大书。这本书,足够我们反复阅读,代代珍传。
       雪域忠魂,政工名将,谭冠三威名与高原同在、永恒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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