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收到发小的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该如何回信，也不知到底谁对谁错？

　　想当初，我们三兄弟为改变农村落后的教学环境，发誓师专毕业后都回农村共建美好家园。结果，只我一人归来。高老师看着我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眼神红红的，柔柔的，淡淡的，清清的……大概既有欣赏，又有担忧，但却没有发现对我伙伴的怪责，有的只是对现实的无奈。当时，我想起几句话: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也许这就是高老师远离都市，在农村扎根下来的原因吧。

　　高老师离我们远去有三年了。可我并没有像设想的那样，使家园美好起来。我的伙伴们也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如意，生活真让人不可思议。但我却在高老师的一言一行中，在孩子们地茁壮成长中，懂得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明白了我今生的使命。人们也许以为偏远而贫穷的山村生活缺少诗意，可是当你执着于某项事业时，生活不会缺少乐趣，诗意常常在结果，而乐趣往往在过程。有乐趣的过程何尝没有诗意？人人都会说诗和远方，但我以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现在我就把栓子的信抄录于后，希望热情的读者能给予解答。


　　强子:

　　别原谅我，竟然半年多没给你回信。

　　深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行人，只有风在轻轻地抚拍着窗棂。

　　昏黄的灯，总是召唤着窗外的黑影，朦朦胧胧的，是她那双温柔的眼睛，推开窗子，黑夜依旧。

　　想当年，我们三兄弟学刘关张桃园结义，插草为香，立誓偷盗天上的圣火，做人间的普罗米修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现在想来也许可笑，可是谁又能笑孩子的玩耍是出于一种真诚。

　　终不负高老师的重望，我们都考上了师专，孩提时的梦想在我们面前展现 ，而我却失去了孩子时的激情。理由是为了爱情。利用阿兰的关系，毕业后我留在了城里。结婚十年来，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家的温馨，我自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来信说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是吗？我也曾问我自己。

　　十年来，我实在感到了生活的烦躁和世事的无聊，同事间的尔虞我诈，进职称时的勾心斗角，使我真有些疲惫不堪。可是，我背后有阿兰，只要我背后有阿兰，我就会感到生活是那么美好。而今，阿兰走了。在一个下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一辆货车送去了天堂，但愿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这就是我半年多来没有给你回信的原因。

　　曾经想与阿兰一生一世的拥有，幸福地过一生，足矣！谁会想到幸福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戛然而止呢？我的一点儿可怜的激情也随着阿兰地离去，像肥皂泡一样地破灭了，这是偶然，还是偶然中的必然。难道真是孩子时的誓言应在阿兰身上了吗？要是这样的话，我一生都不会安宁。

　　刘柱已辞去了市政府秘书的职务，到深圳去了，他临走时到过我这里，对我也是对你说 ，咱们的家乡太穷了，他要做老板，如果闯不出个样来，他绝不会回来，等他闯出名堂来，让你和我到他那去，咱们三兄弟可以天天在一起，他让我转告你，这个世界没钱不行，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是经济，不是教育，忘了孩子的梦想吧，别再做“救救孩子”的美梦了。

　　我并不完全同意刘柱的看法，但也不能否定其中有合理的成分。师专毕业以来，刘柱凭借手中的生花妙笔平步青云地做到了市政府秘书的职位，本来是来之不易，可他偏偏并不满足，也许他见过的世面比我们多吧！很遗憾，我和刘柱都背叛了我们的誓言。可我们都没有忘记我们的出身，我们永远是农民的儿子，我们的根在农村。

　　你的学生们还好吗？王小刚是不是还那么淘气？路明的脚好了吗？谭琳琳的作品是不是又获奖了？

　　最后，请替我在高老师的坟前烧一刀纸，请他原谅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祝你美梦成真！

　　　　　　　　　　　　　　　　　　　栓子于一九九九年教师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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