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大窑湾追思
在教师节来临之前，我的中学历史老师武世和老师安然离逝。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天空正飘着小雨。我撑开雨伞，疾步走向这些年我如此熟悉的城区的一个小河边，我对这河边有一种莫名的情怀。这里有一个美丽的地名——合肥大窑湾，这里是我老师多年居住的地方。
这些年，每每春节来临之际，走亲访友的市民穿梭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我也像走亲戚一样，来到武老师家拜年。因为工作忙碌为借口，也只是每年的春节来老师家走走，谈谈心。早些年，老师和师母身体很健康，每年这个时候总要烧一桌可口的饭菜，几个学生聚集在老师家开怀畅饮，一起回想那些寒窗的日子。后来，老师渐渐身体不好，我们就不再留他家吃饭。每年也就这么一两个小时，来看看老师和师母。
武老师年轻时因言获罪，被打成右派流放到我老家的一个山村小林场当林场工人。看护山林，种地，一呆就是几十年。老师平反时已经是科学的春天来临的八十年代，我也上了高中。老师被重新安排到我高中的母校教历史。火烧赤壁、杯酒释兵权、鸿门宴的故事最初就来自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述。每逢周六，老师都和我们一样，步行几十里，回到他林场的家。每次路过他家的时候，他总要把我们留下来，烧点什么吃的给我们，然后再让我们继续前行。用那个时代他的话说，他和我们是同战壕的战友。
后来，老师的家搬到了母校，我们周六回家的时候，再也没有那样的口福了。
高中时，因为家乡闹地震，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个防震的棚子。老师在母校的家门口也有个很大的防震棚子。于是那里便成了几个同学脱离集体宿舍的好去处。他们在那里上自习，睡觉，接受老师的监督和呵护。饿了的时候，还到老师家的碗橱里拿点锅巴、油炸花生米和剩菜什么的，老师总是乐呵呵的说，“你们这群调皮鬼，不学习，成天就知道吃。”
高中几年，武老师从来都是给人笑容可掬的感觉，非常有亲和力，我们十分尊敬他也时常欺负他。总是在他上课的时候，我们逃到母校的后山上疯叫，不上晚自习去看露天电影，偶尔到他家的碗橱里偷点剩菜吃……每每这样，他总会说，“你们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辛辛苦苦的父母哦。”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得知老师调动到了省城一家叫大窑湾的小学当老师。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黄山外事部门工作。茶叶上市的时候，我给老师邮寄了一斤“黄山毛峰”。听说，老师拿到这茶叶后，给隔壁左右的每个老师泡上一杯，一边得意地说，“你们看，我的学生都到黄山当翻译了，还给我寄了茶叶，你们尝尝。”老师得意的不是那茶叶，而是当时听起来很不错的职业“翻译”，老师感觉他的学生出息了，仿佛他有了重大成果似的，格外高兴。
90年代初，因为调动，爱人带着孩子先去了省城。我让她一定要去看看武老师。后来爱人说，你的老师真好，说初来合肥不容易，要是不方便，就带着孩子暂时住他家，他家门前有几间私改的房间。我听了很是感动。我调来合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老师和师母。那晚，几个同学在老师家，酒足饭饱，一起聊的很晚很晚。
一个周日，老师和师母找到了我的住处，送来了一篮子鸡蛋，说是乡下的亲戚送他的土鸡蛋，他拿了一半来送我（其实，我知道，肯定是全部都拿来了。）记得那次，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我和老师聊到了想辞职。老师当时就熟诵了《史记·淮阴侯列传》中韩信的故事，“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老师还深情并茂地给我解释，韩信并不是胆怯，而是看清局面的睿智。韩信富贵之后，找到那个屠夫，屠夫很是害怕，以为韩信要杀他报仇，没想到韩信却善待屠夫，并封他为护军卫，他对屠夫说，没有当年的“胯下之辱”就没有今天的韩信。
老师还说，古时有两秀才平时因为矛盾纠纷，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有一次，两个人在一座独木桥上相遇。一位秀才说，“我从不给小人让路”，而另一位却说，“我给。”后来，说“我给”的秀才最后中了状元，而前者则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老师故事中的“我给”两个字让我改变了很多人生的态度。
来到合肥后，也就是偶尔的节假日和春节，去老师那里说说话。老师退休后，因为心脑血管疾病缠身，不幸身体不随，坐轮椅很多年。每次，去看他，他都激动不已。记得最后一次去看他，老师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含糊不清的语言依然表达出那样的真诚。后来，师母说，老师激动的哭了，说你经常来看他，他很是过意不去。那次，我拿起了他书架上的葫芦丝吹了起来。老师说，你也爱吹葫芦丝啊，这个葫芦丝就送给你吧。起身的时候，我并没有带走那个葫芦丝，因为，我想，老师在轮椅上还能用它打发一下寂寞和孤独。
这次再踏入大窑湾老师的居室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老师那慈祥的遗像和那些书。还有书架上那个孤零零的葫芦丝。此刻，怀念那些和老师相处的日子和得到的关怀。我潸然泪下。
走出大窑湾，包河的水日复一日潺潺向前，老师的音容笑貌，依然随水流荡漾在这两岸依依的垂柳中，随风摇曳。
好人，好老师，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