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是禾本科荻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常和芦苇长在一起,不注意的人往往分辨不出荻和芦苇的区别,我就曾经是“不注意的人”。让我分辨出二者区别的是《诗经·秦风·蒹葭》

这是《诗经》中我最喜欢的诗之一。当然一有机会就搬出来晒晒。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想删节都没地方删,那就全诗上演。

深秋的蒹葭本已萧瑟,结霜的白露更添了我的惆怅,我思念的那个人儿,远在河的那边。

蒹葭茂盛,白露未干,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蒹葭丛密,白露还在,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一片深秋的蒹葭,一地结霜的白露,一位思念那人的有情人,只见河水不见人影的那人。

凄清,深情,旷远。

其中的蒹,就是荻,葭就是芦苇。可见自古以来荻和芦苇就长在一起,很难分割,以至于寡闻如我一直以为“蒹葭”是一种植物。

古代,荻不仅仅称为“蒹”,还称为“雚”,那是在屈原的《天问》中:“咸播秬黍,莆雚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意思是:鲧辛勤耕作种上优质的黑粟,那里曾经长满蒲和荻,为何要把他和共工一起流放,难道是鲧真的恶贯满盈?

自因为《诗经》认识荻后,秋天的日子就注意荻,那是让人产生“蒹葭苍苍”的风景。是“文艺青年”向往的“不落俗套”。但是落入俗套的是,刚出生的荻芽是美味。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云:“河豚鱼白与荻芽为羹最美”。

欧阳修和荻有着密切的关系,“画地学书”用的“笔”就是荻做的。原委是这样的:“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后,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荻在宋词中并不鲜见,除了常常“蒹葭”联用,也有荻花独自竟放,咱就选一二以飨诸君,我是说有荻的词,不是荻芽,荻芽须诸君自己采挖,那样更有意趣,不信可以试试。

先看苏舜钦的《水调歌头》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苏舜钦有名是因为他的《沧浪亭记》,仕宦家庭,因为支持范仲淹的庆历新政被守旧派诬陷,被罢职闲居苏州,买下五代吴越王的花园,并于花园中建沧浪亭。与当时的梅尧臣齐名,时称“梅苏”。可惜只存有此《水调歌头》一首,正好因为词中的“荻”得以再见今日。

此词就是苏舜钦被罢职后写的。太湖岸洞庭山,烟波浩渺,烟雾弥漫。心中想着当年范蠡、张翰辞官归隐的事迹,忽然见一小船载着鲈鱼急速驶来,眼见落日下暴风骤雨,小船只好绕道而行。

大丈夫一心想的是“修齐治平”,耻于闲散无事。正值壮年却憔悴如此,满头白发改变了容貌。原想在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猜疑,本就不愿意依傍高官,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撑船穿过芦荻荡,沉默无语看波澜翻滚,我自不惊。

唯一的一首词,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不如意,但依旧不趋炎附势。

再看刘过的《贺新郎》壬子春,余试碟四明,赋赠老娟。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消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灯晕冷,记初见。
  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凝脸。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托意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

刘过是南宋词人,与陆游、辛弃疾、陈亮、岳珂友善。词风与辛弃疾相近,常抒发抗金抱负,四次应举都不中,只好流落江湖,布衣终身。

此词是刘过参加试用官吏的考试,没有过关,当时他已经三十九岁,在那时,这个年龄就是中年了。失意中遇到一位半老徐娘的女子,有同病相怜之感,写下这首《贺新郎》

年老的司马相如疲惫了,问卓文君,我们如今的境况如何打发?想当年我们相爱共眠,就算客舍有些凉意也阻挡不了我们的情意。一起听秋风过处,梧桐落雨。现如今,伴着眼前昏暗的烛火,回忆我们的相识。

如今,这低矮的楼阁中,珠帘低垂,你满脸憔悴,妆容不整,泪痕清晰。人们都说借酒浇愁,但你我的愁太重,酒太浅,解不了愁。只能托意弹琴不愿恩爱断绝,更不要弹琵琶,像白居易的琵琶女,只怕荻花、枫叶和你我同伤悲,俱凄楚。天上云层万层,你我寸心悠远。

真是凄楚万分,轻飘飘的荻花怎能承载的动这样的凄清、幽怨、不得意?

我无奈,总是在宋词的各种愁里结束植物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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