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二爷

　　麻二爷姓马不姓麻，真名叫马大有，与共和国的同龄，叔伯兄弟大排行在二，人们叫他麻二爷。因为他小时候得天花感染留下的后遗症，落下一脸芝麻大小的坑洞，被人们称呼为“麻二爷”。也因为他玩麻将的热爱近乎痴狂和麻与马的发音相近，再说确实脸上也存在瑕疵，麻二爷对这个充满贬义味道的麻字也就默认了。只是这麻坑害人不浅，最严重的是耽误了麻二爷娶媳妇。也正是这张脸让麻二爷在郁郁寡欢中成就了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是玩麻将，这两项爱好成了麻二爷的专长，也算是家传，因为麻二爷传承了父亲的酒瘾和赌瘾两大基因。

　　麻二爷喜欢喝酒，源于他父亲一生嗜酒，他父亲每天晚饭时自己独饮不超过半斤不算完，说话喘气满是酒精味，在村里村外那是出了名的酒星，村里哪家娶媳妇，一般都是他陪酒，也从没给主家误过事，还多次成功调解闹纠纷的双方矛盾，老人家因此在村里落了个德高望重的声名。麻二爷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由于脸上那些麻坑的原因，热心人给介绍了几十个女人，都没能成功，心情沮丧的麻二爷就天天以酒消愁，每天离不开酒，但他天生好酒量，喝多喝少从没醉过，且能一天三顿喝，早饭喝三两，中饭喝半斤，晚饭喝半斤以上，睡觉前把酒瓶子放在床头，半夜醒来撒尿也要喝两口。到三十几岁了才娶了个外地媳妇，刚结婚那阵儿，娘和媳妇都悄悄告诉他要少喝酒了，喝酒会影响生育。他下决心控制酒瘾，可憋上三天就难受得要死，浑身说不清的难受，只好喝杯酒，酒一下肚，马上就嘛事没有了，家里人真拿他没办法。媳妇劝他不要喝酒除了要生孩子之外还是从过日子的角度考虑，媳妇给他算过一笔账，一天一斤酒，一斤酒十块钱，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块，十年就是三万六千块，五十年就是一百八十万。麻二爷听后摇着头说你见那不喝酒的谁家存了三千六百块钱啊？更别说三万六、一百八十万了。你就是受穷的命！永远都是贫下中农！他还骂媳妇思想不开化，过日子穷富与喝酒抽烟没关系，再说日子紧吧也没到喝不起酒的地步啊，即便手头拆兑不开了，那也是因为享受口头福闹的，也不栽跟头。媳妇说他是酒依赖，是病态。他却说喝酒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口头福。不管媳妇怎样管怎样闹，怎么赌气不理不睬他，麻二爷依然处处以酒为先，说话不离酒，做事心想酒，出门喝酒，进门喝酒。媳妇偷偷把酒藏起来，麻二爷找不到酒，急的流泪，媳妇又心疼，只好把酒拿出来让他喝。喝了酒，麻二爷马上喜笑颜开。老婆最后没辙了，随他去吧，两手一抖，暗暗庆幸在城里上班的儿子没有继承麻爷麻爹喝酒玩牌的基因。麻二爷能喝酒的名声就慢慢传开了，先后有几拨好事者请他喝酒，目的就是想跟他比试酒量，一较高低，结果都败北而归。父亲去世后，为了表示对父亲的追念，他把父亲生前用了一辈子的锡酒壶长期摆在遗像前，逢年过节给父亲斟上一壶酒，他端着酒杯与父亲说几句酒话。麻二爷还有个特点，专门喝那价格低廉的酒，尤其喜欢在街边小酒坊买散酒喝，因为他亲眼看着那酒是从蒸锅里渗出来的，喝着放心还省钱。小酒坊老板专门让麻二爷替他做广告，报酬就是让他尝酒。麻二爷尝酒还真有两下子，只要酒一下肚，就知道是多少度，有时甚至用鼻子一闻就可知道是什么酒，多少度。有人背着他端来一杯老白干一杯老汾酒让麻二爷鉴别，结果麻二爷用鼻子一闻马上就分辨出来，麻二爷能喝酒能品酒的名声越来越响，因此落了个酒神的雅号。

　　玩麻将呢，这个遗传因素很直接，因为他父亲对麻将这一中华传统赌博方式很是精通，而且还家藏一副骨头麻将牌。那副麻将牌还有些来历，说是麻二爷的父亲认识一个收破烂的外地人，收破烂也是一种行当，走街串巷，穷人富人都能遇到，有一回，收破烂的神秘兮兮对老爷子说三百元收了一副骨头做的老麻将牌。收破烂的问老爷子想不想留下。老爷子见多识广，伸手摸了抹，手感不同一般，知道是纯象牙的材质，而且保存完好，一张牌都不缺，老爷子动了心思，就请收破烂的喝酒，还花了五百块钱，把麻将牌归为己有。麻二爷自小耳濡目染，十多岁时麻艺就已经具有相当水平了，时不时替大人们凑局。后来上班了，手头钱富裕，便沉溺麻坛，麻将功夫日渐炉火纯青，只要上场，基本是只赢不输。麻二爷的麻将功夫被人们传开后，就有远近各色人等前来会他，有学艺的，也有挑战的，基本都是败北而归。不过麻二爷有自己的原则，不玩大钱，他经常是跟几位麻友兼酒友在一起玩，后来有了棋牌室，他就去那里凑局，不论男女，只要有局他就玩，而且还是小打小闹地玩，就是消磨时间。有人跟他说，你玩牌那么精，跟那玩大钱的赌一赌，说不定能发笔大财。麻二爷却摇摇头一笑说你见过靠赌钱发大财的吗？有时候他见牌局上哪个人输的多了，他就故意打错牌把赢到手的钱再输出去，到牌局结束，四个人的输赢基本没多大差别，也有人背地里问麻二爷为何要故意输钱，麻二爷笑呵呵地说打牌不就是玩嘛，玩大钱要被公安局抓了就栽大跟头了。有好多次是三归一，自然是麻二爷赢钱了，散局时他把赢来的钱往桌上一摊，谁输多少拿多少，弄的麻友都不好意思拿。麻二爷因此把牌坛逢赌必奸这句话给颠覆了，也让麻二爷落了好名声，都愿意跟他在一个牌局上玩，麻二爷几乎成了一方麻神。

　　有一回，快半夜了，麻二爷带着酒气回家，路过一家棋牌室，听见里面传来哗哗啦啦的麻将机洗牌的声音，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忍不住脚步就走了进去。这桌看看，那桌瞧瞧，最后来到一个靠暖气的地方，拉把椅子坐下来观战，偏偏背对着他的那个年轻人牌技不高，手气极臭，还老打错牌，急得麻二爷在他身后抓耳挠腮，恨不能进去伸手替他抓牌出牌。但一想，牌局是赌场，玩的就是输赢，一场牌局下来，肯定有输的有赢的。就在后面耐着性子为年轻人暗暗运气，还不时地叹口气，年轻人不时回头望望他，厌恶的眼神告诉他别在这里添堵，他就知趣地离开了。他家里有一副塑料麻将，父亲传给他的那副象牙麻将是万万不会使用的。他家里的牌局不是常摊儿，一般亲戚朋友或者邻居有个红白喜事或者过年时，就有人聚到他家搓上半天一夜的，牌局一散，麻二爷就让媳妇炒几个菜喝酒。

　　麻二爷每到大年三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父亲传给他的那副象牙麻将洗一遍，先用清水洗，然后用抹布抹干，再用麦麸一张一张仔细搓洗，再然后恭恭敬敬放在供奉父亲遗像的桌案上，到午夜，给父亲那个锡酒壶倒满酒，与各路神仙一起享受他的祭拜。父亲去世那年，麻二爷忽然感觉自己走了背运，玩麻将几乎天天输，牌技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很纳闷，夜里睡不着觉就胡思乱想，思来想去归根于运气不好。媳妇跟他说死个爹，背三年，你就忍三年吧。麻二爷心有不甘，走三年背运，忍三年？不行，我离不开麻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跪在父亲遗像前祷告说，爹呀，喝酒玩麻将是您教给我的，您走了，可别让我走背运啊，您在我身后保佑着点儿，说完就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的麻二爷认为父亲生前有本事，死后一定有灵，一定会保佑自己的，就抖擞精神轻装上阵再赴麻坛。可几天下来，麻二爷的牌运依然没有起色，甚至是输得更惨，钱包里的钱输光了，不得不向媳妇要钱去玩。媳妇捂着钱说什么不给，麻二爷就和媳妇大吵一顿，骂媳妇是守财奴，心瞎眼不亮等等，任凭麻二爷挑着词儿骂街，媳妇就抱定一个主意，你只要玩钱不占用家里的钱，输赢不管。麻二爷赌场失意，无处释放那些苦恼，就抓过酒壶猛喝，那可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大喝，花生米、松花蛋、白菜心、咸菜、辣椒什么也没有，麻二爷竟喝了二斤多，也是麻二爷史无前例的一次醉酒，满屋子都是酒味，酒壶没离手就睡着了，不久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去玩牌了，父亲笑呵呵地说打麻将是三分的牌技，七分的运气，说完就站在自己身后观战，自己精神振奋，牌运特好，三归一，梦中的麻二爷那叫个甜滋滋的美，正在他沉浸在高兴中的时候，媳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他打个激灵，翻身起来一看，太阳已经半杆子高了，原来刚才是一场梦。麻二爷眨眨眼，梦里的景象历历在目，他一咕噜起身，打个舒展在父亲遗像前鞠了仨躬，然后找到一个牌友借钱，牌友很仗义，借给他五百块钱。哪知道，依然没有起色，八圈牌一胡没开，五百块钱所剩无几了。到下半夜，麻二爷终于来了好牌，起手十张幺牌，红中发财的混儿，这可了不得，一旦摸上来，那可是多年难见的一把牌。麻二爷久经牌局，心里也是一阵狂喜，心说我麻二爷的运气从此就翻转啦，他稳住神，脸上一副悠闲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抓牌打牌。就差一张了，轮到他抓牌时，伸手一摸，又是一张红中，麻二爷的手是久经考验的，只要在手指头上一过，他就会准确地知道是什么牌，他激动地把手高高举起，喊一声本混儿十三幺！然后，啪，把牌往桌子上一拍，那张牌“砰”地蹿起老高，突然就没了踪影。他猫着腰在屋子里找了好半天，竟然没找到，晦气！麻友都盯着麻二爷，问你摸的什么牌？他底气十足地说红中呀！ 麻友又问那红中呢？在哪儿？是啊，红中呢？麻二爷自己也说。麻二爷又钻进桌子底下找让几个麻友把脚都抬起来，没有啊。麻二爷又钻进床底下找，跳上椅子在屋顶棚里找，横竖没找着。麻二爷边找边骂街真他妈邪门儿了，明明抓到手的红中，这一拍怎么就没影儿了呢？找了半天没找到，麻二爷对几个麻友说先算帐。麻友都不认账，齐声说你说你抓了红中，我们没见到，怎么就算你本混儿十三幺，怎么就给你钱？麻二爷自知理亏，可心里憋屈，结果不欢而散。麻二爷满腔怒火回到家，倒头就睡，感觉浑身捆得慌，叹口气，起身脱衣，哪曾想却从怀里蹦出那张红中牌。麻二爷把红中抓在手中，急蹿几步想找那几位麻友去算账，刚出门又折了回来，因为他明白，牌局一散，就没人在承认什么了？ 麻二爷狠狠骂了声娘的，顺手将那张红中牌扔进了火炉。

　　不久，麻二爷感冒发烧，但耐不住赌瘾发作，他要带病坚持搓麻不休息，输着液打电话约来麻友打牌。 媳妇气急了，打110报警，几个人被请进了派出所，每人罚款五百元。后来，麻二爷明察暗访知道了是媳妇报的警，就大发雷霆，把媳妇赶回了娘家，一个多月后麻二爷因为自己做饭刷碗实在受不了，才气悻悻地把媳妇接回家。一进家门，就双手掐腰圆睁虎目，训斥媳妇以后对他的事少管，如果不改，就让媳妇带着户口滚蛋。

　　然而，不久之后，赌瘾极大的麻二爷却突然请麻友们喝酒，酒席间，他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彻底戒赌，永远告别麻将桌，这消息让麻友们一时转不过弯来，感到失落和吃惊。人们纳闷，年近七十，玩了一辈子且远近闻名的麻将高手为何突然告别麻坛呢？后来人们才知道，他十岁的孙子跟他学，聚集同学用扑克牌赌钱，把亲戚长辈过年给的长岁钱、学费、零花钱输个精光。班主任老师找到门上，怒斥麻二爷家风不正，难出孝子，更不会出什么人才。麻二爷听后，脸上发烧，补交学费之后，转而对孙子怒不可遏地打了一巴掌。孙子却瞅着麻二爷梗梗着脖子，一副凛然不屈的样子。麻二爷怒吼着问孙子能不能改？孙子说你要改我就改。麻二爷心里一翻个儿，眨巴眨巴眼，心说，混账小子，敢跟我叫板？难不成让个孩子较倒？先是安声和气地说孙子啊你还小，现在是学习的时候，别跟我比，我都黄土埋到脖颈子了，活一天乐呵一天，玩一天赚一天了，你不行啊，你得学习，得创业，得长本事，得有资本娶个好媳妇等等，可麻二爷说了一火车，孙子却无动于衷。麻二爷气冲九霄了，于是大吼着问孙子你到底能不能戒？孙子冷冷地说你能戒我保证能戒！麻二爷脸色铁青，头发倒竖，轮拳头，跺脚，骂脏的不能再脏的街，骂得天昏地暗但还感觉不过瘾，越骂气越大，就到了气急败坏的地步，麻二爷的情绪失控了，跑进厨房拿起菜刀说一声难不成我败给你？说着“咔嚓”一声将左手食指剁去一截，他头上冒着冷汗，声音颤抖着吼，你看我能不能戒！孙子吓坏了，赶紧对爷爷发誓说，如果不能戒，就让我把原先学到的知识全忘光，变成白痴！麻二爷愤恨地看着孙子说，你他妈托生我家就是送子娘娘的错误，你从一落生就是混蛋，就是我的冤家对头！一连跺了几次脚后，麻二爷只好牺牲自己爱好了。麻二爷戒了赌，把父亲遗像前那副麻将也收起来，放进了箱子。麻二爷只剩下一个酒瘾了，喝完酒没事就在村里遛闲腿，任凭老牌友怎么叫也不去，看见棋牌室就绕着走，绝不近前一步。

　　时间过了不久，又发生了一件怪事，让麻二爷彻底戒了酒。

　　戒赌以后，人们发现麻二爷两眼呆滞，精神不集中，说话老是颠三倒四，站不稳，坐不宁。媳妇担心他受不了，就怂恿他喝酒，麻二爷很高兴。心思很专一的倾注到喝酒上了。媳妇说，这下子你可有喝酒的理由了，麻二爷说喝酒还需要理由吗？不需要！他就开始疯狂的用酒来麻醉自己，酒量不断加码，由于戒赌成了他的心病，本来海量的麻二爷，却总有酒后发飙酒话连篇的现象发生，而且还添了打媳妇的新毛病。媳妇只要多嘴说话，换来的就是麻二爷的拳脚。无可奈何的媳妇索性不管不问了。

　　有一天，前麻友请他喝酒，谈起麻将往事，勾起麻二爷的心事，麻二爷就有些激动，话越说越多，酒越喝越多，麻二爷就醉了。回家时路过村口那座小桥，当时东风刮的很柔软很带劲，麻二爷被吹的很舒服，就在桥头那块水泥抹的很平展的地方坐下来，身子倚靠在桥栏杆上，很惬意地哼起了小曲，过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了，麻二爷就犯困了，身子一出溜，半躺半卧就睡着了。睡着睡着，麻二爷感觉胳膊有些发麻，结果一翻身，就掉到了河里，幸亏河里没水，可桥下好多砖头瓦块，麻二爷被摔的满脸是血，腰也有些不得劲，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胳膊腿，没什么妨碍，知道没受伤，正要上桥时，却听见不远的路上用来一伙人，是媳妇带着一些村里热心人正大呼小叫地找他呢，他怕人笑话，就忍着疼痛猫在桥下，等人们过去了，他咬牙快步急奔，回到家中。神情沮丧的媳妇回来一看，见麻二爷已经在家里，欣慰之余又有些恼怒，走上前打量麻二爷，一看那张麻脸上好多血迹，心里就是一惊，说你是鬼呀还是人啊？麻二爷说，不许叫我鬼，我不是酒鬼，我是酒仙！媳妇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训斥，那是媳妇嫁给麻二爷以来发的最大的一次火，麻二爷也是最老实的一回，媳妇尽情地数落了一顿，气慢慢消了。末了，他跟媳妇说，没伤着胳膊腿，脑袋也完好无损，就不要对人说我喝多了摔伤了之类的话。媳妇心里好气，但想想也是，他征战酒场多年，从没失败过，也从没醉过，如果让别人知道了，确实有伤他的自尊，便点头答应，但很坚定说必须给你拍照留下今天的鬼样子，麻二爷坚决拒绝。最后两口子达成协议，允许麻二爷继续喝酒，但必须控制酒量，也必须留下今天的照片，好在他不喝酒的时候让他看看自己酒醉后挨摔的尊容，用以提醒他不要纵酒。

　　经过桥头挨摔之后，身体也跟着出了不少反应，眼神、状态就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手机铃声响老半天他都听不见，别人和他说事情，连说几遍也说不清，那双手也开始发抖，喝酒时连酒杯都端不稳。麻二爷吸取教训，喝酒开始有些谨慎，主动控制酒量，毕竟年纪不饶人。在酒局喝酒的时候，不再用小酒杯，因为小酒杯喝得爽，一口一杯，不觉不知就喝不少，用口杯或者量酒器总量控制，人们也不再奉承地喊他酒仙，更不敢劝酒，甚至都怕他喝多了出事，拦着尽量让他少喝。人们发现麻二爷脸色越来越红里透黑，后来就变得黑紫，就像猪肝色，有懂行的说他是因为酒精聚集在体内排不出去造成的综合症。

　　在媳妇的强烈要求下，麻二爷去了医院，医生看了他的状态，说如果不戒酒的话，麻二爷估计活不了几年，必须戒酒。听了医生的话，媳妇惊恐不安，而他却不以为然，跟媳妇说你不了解医生，医生就喜欢把病说的严重，以来为了引起病人和家属重视，而来也是好为将来治不好找托词儿，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吓唬人。麻二爷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想了很多，为了多活些年，戒酒就戒吧，于是把家里所有的酒都送人了，父亲遗像前那个锡酒壶也收拾起来，从此家里再也没有那浓浓的酒精味了。

　　麻二爷戒酒后，散装酒没了，连打酒的塑料桶都卖给了收废品的。他跟媳妇说因为戒酒使他出现了失眠、心慌、焦虑、恐惧、出汗等症状，尽管他的内心始终在矛盾着，斗争着，但他很坚定，让媳妇放心。媳妇的确放心了，因为她眼见麻二爷已经彻底断绝了对酒的念想。

　　往常，麻二爷只喝散酒，那些亲戚朋友送的瓶装酒都被存放在带玻璃的橱柜里，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酒瓶上的商标。有的已经存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戒酒以来，没有了酒的诱惑，麻二爷有些惴惴不安，酒瘾上来时，强烈的饮酒欲望让他发狂，满脑子想的都是酒，他的胃、心、手以及整个身体所有器官都在渴望着酒，他多次想去喝酒，他认为应该去喝酒，哪怕只喝一口甚至是一滴呢，他好无奈，好难耐，因为他无法遏制躯体内不断升腾的强烈的饮酒欲望。他见媳妇不在家，就悄悄打开橱柜的玻璃，从排列整齐的酒瓶阵里拿出一瓶，把鼻子靠近酒瓶口，使劲地闻，结果没有闻到半丝酒味，他翻转着酒瓶，反复地端详，忽然眼前一亮，麻利地用改锥慢慢一撬，火漆封着的瓶盖被掀开了，他那股高兴劲儿不亚于当初娶媳妇，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把瓶盖摁好，火漆一点儿也没伤到，他为自己具有这种能力感到十分惬意，左右看了看，没有半点儿破绽，他信心满满地把酒瓶放回原位。媳妇回来了，闻到酒味，质问麻二爷怎么回事，麻二爷非常镇定，非常从容地回答说是实在忍不住，在小卖部喝了半两，媳妇将信将疑，但没做调查。就这样，只要媳妇不在家他就偷着喝，喝干一瓶就把空瓶子灌上白水盖好盖放回原位。有一回，被媳妇抓了个现行，但他举着酒瓶煞有介事地说，我是忍不住了，拿酒瓶子看看过过瘾，你看看，这些酒瓶子口都封着呐，媳妇看看确实都原封未动，就夸奖麻二爷说你还行，算你有点儿自制力，并嘱咐麻二爷去小卖部最多喝半两，不许超量。麻二爷点头应允。成功欺骗了媳妇麻二爷暗自欢喜。直到把橱柜里那几十瓶酒喝干，媳妇也没发现秘密。可麻二爷却更难耐了。没办法，他只好强迫自己彻底戒酒了。

　　彻底戒酒时间不太长，麻二爷又出了新状况，开始喃喃自语，双目游离，他对媳妇说我看见好多飞蛾不停的往我肉里钻。媳妇害怕了，又把他送到医院。治了几天，麻二爷突然意识模糊，竟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认识媳妇了，也分不清白天黑夜还是早晨黄昏，还出现了幻觉，说一些恐怖的话语，说他看见有妖魔鬼怪在和他打斗，有时还大喊大叫。医生说麻二爷的表现是严重酒精戒断症状，必须住院治疗。麻二爷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生两大爱好，就这样全都丢啦。

　　不久，麻二爷出院了，但人们发现麻二爷的头发变白了，牙都快掉光了，说话跑风了，吐字不清了，吃东西时两片嘴唇一包一包的，那张又黑又丑的麻脸更难看了，麻二爷忽然间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