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刘老兄,认识他的人,知道我写的是谁;不认识的人,也无需知道他是谁。只要记得这些发生在刘老兄身上的鲜活故事就行了——题记


  春节过后,文友聚会。席间,林大姐说,听说刘老兄走了,在年初一那天。有几个人都与刘老兄相熟,猛一下听说他去世了,很惊诧,纷纷打听怎么回事?

  在小城,在新闻单位,多数人都知道刘老兄,因为他是个欢喜脾气活宝级人物。林大姐说,听说是心脏病,死在北京儿子的居所。

  晚上,我发微信向友人核实。跟刘老兄爱人同单位的苏先生回话说,因劳累过度心脏病发作去世的。劳累过度?苏先生说,他原就有心脏病。那些天,他在忙些事情。我存着刘老兄的电话号码,没有加微信好友。我所在单位老领导孙先生有他的微信,与刘老兄语音,儿子接的,还发来了思念父亲的文章。孙先生把文章转发给我,我才知道他病逝前后的情况……

  与刘老兄相识,是我调进企业报后,那时,他是一家公司的专职通讯员。他经常窜到报社,很远就能听到他那公鸭似的嗓音,见谁首先高声问好,然后才是爽朗的大声说话,喜笑颜开,甚至嬉皮笑脸。

  刘老兄所在单位是家勘探公司,企业发展好,公司和董事长均获得不少荣誉称号。记者去采访,都是刘老兄陪着。但是,董事长有点傲慢,基本是拒绝接见来访的,记者只好另寻它途。一年,董事长获得一个全国先进,我想写写他,跟刘老兄联系。刘老兄说,我试试看。原不抱希望能采访到领导的。可是,董事长答应了,还陪我和同去采访的女记者共进了午餐。事后,我问刘老兄,你咋忽悠董事长的?他“嘿嘿”地笑了,带着几许诡秘的神情。

  刘老兄一天到晚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几乎时刻不停,写稿子,请记者,访编辑。一时间,他所在公司宣传工作声色俱起,企业形象大为提升。

  哎,好久没见刘老兄了?一天,同事间突然发现,那个走路一颠一颠,说话时肩膀都在颤动的刘老兄,好久没来报社了,便互相问询。

  真是念谁想谁,就能马上见到谁。老师好!没过几天,刘老兄一脚跨进编辑部,洪亮的经典招呼声扑面而来,他还是满面春风。我得癌症了!大家没来得及惊喜,一句话,像闷棍砸在了谁的头上,给大家带来的是满脸惊诧。

  怎么啦?我问。他说,癌症,在腿上。小城医生说要截肢,我没同意。他很自然地说着笑着,一点看不出是位患有癌症的人。

  我上网找,知道北京一家医院的有位教授医术精湛,就奔了过去。那天,教授坐诊,我就直接进门打招呼,教授好!教授先是一愣,问,啥事?看病。啥病?骨癌。患者呢?我就是。教授又是一愣,然后是惊叹。教授看了,说无需截肢。经过手术,又给开了一个时期的药。这病是咋引起的呢?教授说,你的腿受过伤吗?他想想说,伤过。他回忆,一次下基层时,这条腿碰伤过。后来,以此为由,单位也照顾,他就不再上班,享受着工伤人员待遇。

  不上班了,也不能闲着,还需要挣钱补贴家用。他买了辆车跑出租。跑了几年,烦了,把车卖了。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还是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他开始发挥自己特长,干“中介”服务。这种“中介”,在小城是独一无二的,就是帮助需要的人发表论文。按照规定,各行各业的人想评职称,无论中级还是高级,都要在一定档次的报纸或期刊上发表论文。刘老兄干得就是这样一个“中介”。他凭着个人的胆识和脸皮,帮助了许多人,也挣了一点钱。

  也许世上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也有不好不坏的。我以为,刘老兄干得就是这种既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事情。不好的方面,是“助纣为虐”,搅乱了公平。不坏的方面,是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说到不算好,刘老兄虽然也急,但依然理直气壮。他说,除了张贴小广告,有点影响市容,别的,都是好事啊!急归急,言语里依然带着笑声,还有夸张的动作。

  刘老兄为了推展业务,自己印了名片,在小城的楼道、站台、公交车上到处张贴。后来,小城创建文明城市,他跟做贼似地张贴广告时,被警察盯上了,逮住,进了派出所。他依然是十分有理的样子,是有小错,不是犯罪,不然,找局长来评评。警察无奈,只好放了他。他在对我说这话时,像没事人一样,满脸都是骄傲的表情。

  我问他,在小报发文还好说,那些大刊,你是如何打通关节的呢?在小聚的酒桌上,我问刘老兄。他还是那个经典表情,“嘿嘿”地笑了,老弟还是天真,这年头,有几个不喜欢“这个”呢!说话时,他的手伸到我面前,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几下。我又问,如何操作呢?他说,我把红票子装在信封里,到了大刊编辑部,找到责任编辑,信封一塞,要是接了,事就成了!要是不接,另想办法。呵呵,多数都是接的呀!我不得不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真行,厉害!在场的人都笑了。那些年,他成全了许多人的好事,名声远扬,“中介”生意也是风生水起。有文章,他找地方给你发;没文章,他有写手帮你写。只要你肯出钱,或者说出大价钱,他就能摆平大刊编辑,帮你办成事情,把发表文章的期刊送到你手上。对此,你必须佩服他,不佩服都不行。一个时期,社会上就是这样,有所需求,就会有供应链。

  我当编辑时,一次,刘老兄打来电话,说,老弟,我请你喝酒。我问,又有谁找你发论文?他说,不是,就是想请你和林大姐聚聚,说说话。我说,好!在企业,有评聘政工系列职称的,需要在大刊发论文,也要在地市级报刊有文章。作为有统一刊号企业报,领导说,都是内部员工,发论文不收费。如有收者,就是违规。所以,刘老兄找我,我就说,发文章,看质量,钱的事,别提。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有段时间,刘老兄到报社,不再提他怎样忽悠大刊编辑的事了,话里话外都是儿子的事情。儿子高中毕业上了师大,在校时就承父业,爱上了新闻,一些稿子还登了大报。毕业后,北京一大报招聘记者,正常是研究生、博士生毕业才能受聘,他儿子捧着一摞报纸前往,被录用了,这让刘老兄骄傲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年前,一个星期天上午,刘老兄来电话,说中午聚聚。我问,还有谁?他说,没有别人,你喊人。我说好,就喊了写诗又当公务员的王老弟。三个人在体育场边的小饭店相聚,喝了一瓶红酒。闲聊时,刘老兄说,现在,腿基本没问题了,心脏有了毛病。他说,还是比较难治的毛病,需要如何如何治疗才行。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时,魔鬼已经潜伏在刘老兄的身上了,只是在等待杀死他的时机而已。

  刘老兄少时生活在徐州农村,进企业工作已经年岁不小了,所以档案年龄比真实年龄小了四岁。他的工作表现没有二话,都是受到领导表扬的。他在经历与癌魔一番拼搏,陪伴妻子治疗脑瘤,与生命抗争之后,又患上了药物性心脏病,但他并不惧怕死亡,始终保持乐观心态。他常说,万事不要着急,还能没有明天吗?这句朴素而又充满哲理的话语,给了他的儿子许多鼓励。

  刘老兄是在农历腊月二十八赶往北京,到那里跟妻子和儿子团聚过年的。大年初一上午9点40许,刘老兄还给微信好友发红包拜年呢。当出现不好状况时,儿子第一时间拨出120电话呼救,同时与懂医的母亲对他进行心肺复苏,10分钟后,120医生接手救治。过了一会儿,医生说,确实不行了……当天,儿子便找人用救护车把父亲送回小城老家。年初三,母子俩按照一切从简的原则,就把刘老兄的遗体火化下葬了。

  今年,刘老兄档案年龄58岁。一个原本鲜活的人潇潇洒洒走完了人世间的日子,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天地闯荡江湖去了……

  在得知刘老兄的儿子不久将在小城举办新婚喜宴时,我在微信里对他儿子说,到时,一定前往,送上祝福,也送上对刘老兄的一份安慰!

  愿刘老兄在天堂里与鬼神相敬,依然欢声笑语、潇潇洒洒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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