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参加了一个和文人,和写作有关的会议,在感受到文人惯常所有的那种激情和热闹的同时,又一次觉得了某种幼稚与可笑。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离开一点距离,才会看得更加清楚。
       上级的来人对与会人员说,要在大报大刊上发表作品,只有那样,别人才能知道你,好像只要在那些大报大刊上一发表作品,立刻就会名满天下,也马上就是高水平;本地的一个文人,慷慨激昂地称颂了一位孜孜写作的作家,但又颇有些忿忿不平,原因就是这个作家的成就和他应该具有的社会地位,名分不相符,于是感慨“李广难封”,但他同时又给与会者大谈特谈要通过写作出名,而出名要趁早的观点。也有人满嘴政治术语,满嘴政治口号,居高临下地讲应该如何如何写,叫人听去味同嚼蜡,了无新意。
       因是受邀,不得不讲几句话,核心意思就是,写作是自己的事,要关心大事,写大情大理,了解时代的变化,但最终,写作只不过是个人化的劳动,写作不过是通过文字和这个世界交流的一种方式,也是通过文字表达情绪,宣泄喜怒哀乐的一种形式。写作不是别人要你写,而是你不写自己难受,写了,宣泄了,自己感到舒服,表达完了,还能对社会,他人产生一点积极的影响,就已经足够。千万别以为一篇文章,一部作品在现代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能干什么。在人们的娱乐方式单调,单一的时代,一部作品可以影响数以亿计的人们,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好处,但现在,早已经不是那样的时代。娱乐方式的多样化,精神享受的多样化,生活的多姿多彩,人们不读小说,不读文学作品,一样可以过得精彩,也一样可以过得充实,加上海量的报刊杂志,无法计数的自媒体,人人都可以表达,都可以写作的现实,就算是天天在国家级的媒体上发表作品,到底有几个人会认真地看?所以,写作首先要摈弃任何名利思想,功利色彩。
       写作只是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但这爱好,兴趣还是应该对大多数人有好处,这就牵涉到写什么,关注什么的问题,写作者固然不可以觉得自己的文章就可以改变世道人心,但也不可以只表现自己的杯水风波,小情小感。文章合为时而作,所以,写作者视野的大小,决定着作品可以影响人的多寡,写作者当然应该有使命感,但那是通过作品的影响力,作品的魅力,唤起读者的一种内心共鸣,而不是作者自己在那里摆出一副总想着用自己的文字要改变什么的架势。鲁迅当年的弃医从文,五四时期的文章唤醒民众,在国民普遍愚弱,大众的文化水平很低,而又民心涣散的情况下,当然是有用的,是必要的,也是伟大的。但是,倘若以那个时候的想法,来衡量现代的文章所能起到的作用,恐怕是要落空的。因为时代不同,民众不同,写作更多只是一种个人的爱好,就像农民在地里干活,高兴了吼秦腔,不是要当秦腔演员;就像陕北放羊娃放羊,高兴了唱信天游,不是要当歌唱家。他们所以那样,不过是一种表达心情的需要,首先愉悦的是自己,其次影响的才是别人。
所以,写作主要是自己喜欢,自己高兴,那些动辄总要说写作不容易,写作很艰难,甚至很痛苦的人,无非是借此既给自己脸上贴金,也用以吓唬那些对作家崇拜,对写作感觉神圣的文学爱好者,好让他人一直膜拜自己。当然了,要写好,也不容易,但是这世界,什么东西又是容易的呢?地要种好,容易吗?菜要炒好,容易吗?书要教好,容易吗,做一个好医生,容易吗?甚至街头钉鞋的,要干好活,容易吗?就连捡垃圾,要捡好,一样不容易。更不要说那些科学家的发明创造,政治家的纵横捭阖,军事家的运筹帷幄,哪一个都不容易,哪一个都需要付出汗水,智慧和才华。
       只不过,文人们爱写,又善于渲染,常常将自己写作的不容易,自己的辛苦,写作需要突破时的痛苦说成了世界上最难的事。其实,制造原子弹,氢弹,突破5G,重大工程,高铁,桥梁,隧道,航空,航天,深海探秘,哪一样的难度,都不比写出一部作品更容易,甚至要更加的不容易。可惜那些工程师,那些科学家,那些工人,不会把这过程中的难度夸张地写出来,甚至就是如实的写出来也很少。陈景润的哥达巴赫猜想是世界难题,他攻克了,但是倘若你让他说出自己攻克这个世界难题的难度,辛苦,付出的汗水,他可能三两句话就说完了。只有徐迟的报告文学,才把他研究的难度呈现了出来,从而让世人知道了中国有这样一个伟大的了不起的数学家。但是生活中,我们有多少个“陈景润”,因为没有遇到“徐迟”,他们的辛苦,他们的困难并不能再现出来。当然,这从另一面,说明了作家在生活中的作用,但反过来一想,就算没有徐迟,陈景润的研究依然在那里存在着。所以,任何作家,任何写作的人,都不要过于高估了自己的作用,更不要把这个行业看的多么了不起,用平常心对待,可能更好一点。
       一些喜欢写作的人,眼睛只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又善于自嗨,写一篇文章,出一本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甚至觉得从此天下扬名,觉得真理在握,从而经常顾盼自雄,说到底不过还是幼稚与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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