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端的老人,是一位有着38年军龄7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他精神矍铄,声音洪亮,混浊的眼睛里透射出坚定和刚毅。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慨然从军的小年轻,如今已是耄耋老人。但军人的特质在他身上熠熠闪亮。回想起过去那段艰苦岁月,老人怀着激动地心情,和我娓娓道来。

  我叫窦法,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员,出生于1931年,今年整90岁了。现住河南省濮阳市。但我却是地地道道的河北人,我的家乡是河北省沙河市福益村。提起故乡,老人陷入片刻沉思,我知道,无言的思念藏在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


  一、抗日战争时期

  提起那段辛酸历史,老人语气略显沉重,他说,抗日战争时期,华北是日本侵华的重灾区。尽管日本侵略者惨无人道,中国人民抗日组织仍如雨后春笋一般。沙河县是一革命老区,为了把日寇赶出去,党员干部夜晚在村里组织宣传、发动群众抗日,建立了抗日革命根据地。记忆里,八路军游击队夜晚经常在我们村组织群众开展抗日动员会,我还给游击队站过岗,不久我就加入了儿童团。那是1943年,我12岁。

  这一年的夏季,日本鬼子通过村里的伪保长,(伪保长就是汉奸)把我和附近村二百多名群众一同抓去日军集中营当兵役式劳工,说是当劳工,其实就是当日军侵华的“炮灰”,去送死。日本鬼子的集中营在沙河白错村附近一带,四周是铁丝网和炮楼,营房中央有两个大坑,鬼子把这200多人集中在一个大坑里,另一个坑里有少量污水,是供劳工饮用的。天热人多,不到五天,坑里的水就喝干了。糠窝窝头儿也是对天有、对天没有。短短五天的时间就死了三个人。

  在敌人的狼窝,恐惧感时时充斥着我的大脑,逃跑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终于,盼来了这个机会,这一天的后半晌,我瞅准那两个鬼子从炮楼上下来去一旮旯吃西瓜,趁着这个空档,我一口气跑到炮楼上,用力扒开铁丝网,跳到两米高的围墙外,顾不上疼痛,顺着山沟崎岖的小路拼命地奔跑。身后不时传来鬼子“啪”“啪”的枪声,子弹飕飕响着从我头顶上空飞过,万幸的是,鬼子没有打中我。

  猛跑了一段,没有了枪响,我慢了下来,看到离路边不远的山坳隐蔽处藏着大概二十几个和我一样逃出来的劳工。他们趴在沟里从草缝里看到了我,轻声地说:“你从炮楼里跑出来的?刚才鬼子的这五枪是打你的?”

  看到他们我像是见到了亲人,刚才逃命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松了下来,腿一软,顺势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鬼子就是打我的。”

  离我较近的几个人,伸出头,压低声音对我说:“可不敢再跑了,你往后看,二百多个鬼子正在站队集合,他们有机枪,有迫击炮。”

  我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惊呼,我的娘唉,这么多鬼子!

  我惶恐不安,但思路清晰,镇定了一下说:“咱不能老藏在这儿,如果被鬼子发现了,都得抓回去,我们都就活不成了。趁现在天黑,我们顺着山沟往西北跑吧,等到安全地带,咱再想办法回家。”

  大家商量,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必须尽快逃离险境。为了不暴露目标,决定分散逃跑。大伙儿陆续从沟坳里爬出来,相互说了句,路上都操点儿心啊。很快,一个个瘦弱孤单地身影就融入到茫茫的夜色中……

  那天深夜我回到家后,父母就把我藏在家里的暗室,白天黑夜都不敢出来。后来,日本鬼子和伪保长曾到我家找了三次,都未找到。也正赶上那一年闹蝗灾,庄稼地里全是蝗虫,铺天盖地的……在这个情况下,日本鬼子逐渐放弃了对我的寻找。

  没过几天,游击队听到群众被抓的消息,就设法把他们都营救出来了。

  据听说,和我一起逃出来的那二十几个人,后来都参加了游击队。

  这一次劫后余生,让我对日本鬼子残杀中国人民的凶行恨之入骨!从那以后,我积极参加抗日动员会。在幼小的心里藏着一个愿望:我要参军!我要打鬼子!我要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家,赶出我们的国!


  二、解放战争时期

  我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亲眼目睹了敌人对劳苦大众的摧残,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更加坚定了我参军的愿望。

  刚赶走日本鬼子,国民党又开始兴风作浪。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以30万军队围攻中原解放区,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全国解放战争由此正式开始 。解放战争是中国共产党为推翻国民党统治、解放全中国而进行的战争,是一场事关中国前途命运的决战。同年6月,我光荣地加入了八路军第三十八军第四十五师一百六十四团当了通讯兵。9月“八路军”就改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一年我15岁。

  1947年,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进攻,陈谢大军(由陈赓、谢富治领导,也称陈谢兵团)遵照中央军委指示,从山西南渡黄河,挺进豫西。这一年冬,16岁的我参加了中原解放战争,记得在河南伏牛山战斗中,三十八军军部卢氏到灵宝县城的团部,这一段电线被破坏,直接影响到作战指挥。

  接到任务后,队长安排我带两个人去前线排查维修,我们背上百十来斤的电话线、手摇电话机和剪刀钳子等工具,奔向蜿蜒曲折的山路排查线路故障。一路上,我们不仅要小跑追赶时间,还得时时提防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

  做为通讯兵,执行任务要眼急手快,准确找到故障处,用最短的时间接通线路。

  天虽寒冷,我们仨却满头大汗。

  刚把线接好,从山上下来四五十个敌人,不好!他们发现了我们,大声嚎叫:“他们是共产党的电话兵,抓住他们,不要开枪,要抓活的!抓活的!”

  在两位战友的掩护下,我躲在一棵树后用电话机给队里请示:“现遇敌人下山追杀,我们准备撤退。”队长王德龙接到电话立即下令:“你们马上撤退,我派骑兵去接你们!”

  三人边打边撤退,傍黑儿的时候,被敌人追赶到尹庄河,这里没有其它路可选择,只能渡河回师部,河水比较深,我们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犹豫,噗通、噗通跳进了冰冷的河里,河水瞬间浸透了身上的棉衣,又沉又冷,刺骨的寒冷流遍全身…… 我们在河里艰难的走了十来米远,敌人随后追到了河岸,正在这时,营救我们的骑兵排赶到了河的南岸。北岸的敌人没料到我们能搬来救兵,他们顿时惊慌失措乱了阵角。我们的战士个个勇猛善战,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叫娘。

  我们仨个脱离了险境,骑上战友带来的马回到了师部。这次任务的顺利完成,受到了上级首长的表扬。

  1948年春,战争打到陕州,就是现在的陕县。一个早上,队里派我带着一个查线组,去南关执行任务。途中,我和两个战友一前一后走着,突然,我的右脚踩到的地方有异常感,直觉告诉我,我踩到地雷了!

  我立即停住,大喊:“你们别走了,我踩到地雷了!”

  战友一听,立马停了下来,他俩似乎有点惊慌,忙问:“怎么办?”

  做为一个军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不能怕!

  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枪和电话机取下来,朝他俩递过去。一边冷静地给他们说:“把这些带回队里。你们都跑远点,找个安全地隐蔽起来。”

  他俩望着我,眼里噙着泪。我冲着亲爱的战友,挥了挥手,笑着说:“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等战友到达安全地带,我环顾左右,看到前方十来步远有一个炮弹坑,心想也只能在这个炮弹坑赌一把了。主意一定,我一个箭步飞跑出去,跳进了炮弹坑里。身后的地雷并没有腾空炸响。我大喜,庆幸自己福大命大踩到的是颗“哑雷”。

  藏在远处的战友,看到这一幕,他们飞奔过来,跳进炮弹坑,激动地与我相拥,我打趣道:“这狗日的,吓我一跳!”

  回到师部,战友把这事儿汇报给首长。首长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夸我:这小同志在战斗中能克服困难、保护战友。这英勇无畏不怕牺牲的精神值得表扬。后来的一次表彰会,部队授予我三等功。

  这一年秋,战争打在鲁山县一带,也就是现在的平顶山市。由于我的表现突出,党组织破格让我加入共产党,心里那个高兴劲儿无以言表,幸福的泪珠儿悄悄从脸颊滑落。组织部王部长对我说,虽然你年龄不到,但你的表现和事迹完全够共产党员的标准,党组织欢迎你的加入。这一年10月我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老人说,他从15岁参军,跟随革命队伍出生入死,这期间,他参加过华北解放战争、中原解放战争、全国解放战争。由于在战斗中表现勇敢,不怕累,不怕死,曾多次受到部队嘉奖。许是年纪已老,许是年代久远,他已记不清党和军委给他颁发了多少块奖章、多少个荣誉证书了。


  三、新中国成立

  解放战争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推翻国民党统治、解放全中国而进行的战争,它的胜利奠定了新中国的成立。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毛泽东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宣告新中国的成立。中国真正成为了独立自主的国家,中国人民成为了国家的主人。全国人民为之欢呼。

  在党和部队的关怀和培养下,送我到解放军武汉第四通讯学校学习,我从一名战士成长到一名干部。在部队中,曾任过班长、排长、秘书、科长、副部长、直到安阳军区后勤部部长。从动荡不安的年代走到新中国的成立,亲身感受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从骨子里感激共产党带领劳苦人民翻身当家作主,在我的心灵深处永远刻着“感恩”两个字。

  脱下军装的老兵老党员,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1984年我转业到河南省安阳地区物资局任党委书记、局长。不久,国家支援中原油田勘探开发,同时发展地方经济,批准成立濮阳市。因党需要,国家需要,可以说我又一次背井离乡,来到了新成立的濮阳市,把两个稍大点孩子留在了安阳,带着老伴儿和两个小孩儿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濮阳,任濮阳市物资局局长。

  八十年代物资局是个吃香的好单位,钢材是紧俏物品。我一多年老朋友盖房子买不到钢材,就托我走后门儿,对此我无能为力,只能诚恳地对朋友说:“这是国家物资,我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胆量,这忙真帮不了。咱俩是朋友,别让我受难为啊。”看着朋友一脸的不悦,我心里也不好过。第二天让孩子给朋友送去300元,以表歉意。幸好这位朋友通情达理,没有因为这事弄丢了多年的情谊。类似这些事,因我的不近人情得罪了很多人。

  老人在工作中任劳任怨、尽职尽责,带领干部职工完成党政府安排的各项工作,年年超额完成任务。他任职期间,个人曾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带头人,局单位曾荣获市里六次表彰。


  结束语

  今天,我怀着敬仰和感恩,把这位身处异乡的老人的故事以及他的革命精神记录下来,我的文字水平有限,不足以把老人当年的事迹表达完整,但仍觉得对我们现代人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试想,没有老一辈革命人的流血牺牲,哪来今天安宁祥和的生活。

  蓦地,我感慨万千……

  人,一旦有了崇高的信仰、坚定的信念、朴素的情感他就可以舍生忘死,无怨无悔,无私无畏地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奉献自己的一切!是啊,有了这些宁死保卫国家的英雄们,才造就了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做为后辈的我们一定要铭记这些革命先烈的事迹,他们像一盏光芒四溢的灯,永远地照耀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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