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丢了。”

  大哥在大家庭群里一声叹息,惊动了全家,大人小孩纷纷从城里回到河山脚下的老家寻找小黑。山坡上,麦田里,沟沟坎坎,到处都回荡着“小黑——小黑——”的声音。

  小黑是谁?仅仅是我们家看家护院的一只极其普通的小黑狗而已,既不是警犬明星,也与“名贵”“名牌”毫无牵连,再普通不过,可与我们家祖孙四代息息相通,难舍难分。通常我们回去开开门,它就跑过来围着人摇头晃脑、高高兴兴的表演一番后,“呲溜”一下,就带着它的孩子“大黑”玩耍去了,等我们做完事情、干完活准备离开时,站在门口向原野扯着嗓子一声呼唤:“小黑——”要不了三五分钟一前一后两只狗就都飞奔回来。这次怎么叫,也不见动静。村上庄邻们说,收狗的不停地来来往往,也许早被偷走了,可我心里一直觉得小黑没有丢,不一定哪一天它就又出现在我们家的门口。

  小黑到我们家可以追溯到2008年年初。那时,父母亲年事已高,请他们到市内住,他们舍不得故乡故土,舍不得他们的老屋,就遵从他们的意愿,让住在老家,孩子们则轮流值班,回去照顾二老。母亲菩萨心肠,喜欢花、喜欢树、喜欢生灵,邻居家的狗产了,就抱回一只养着,听母亲唠叨,陪母亲转悠,母亲睡了,它就睡在母亲的床旁。儿孙们回去看望二老,母亲会拿拐棍引导着小黑给他们拍手、鞠躬、打轱辘、做游戏,人狗团聚一起,欢天喜地,其乐融融。时间长了,小黑能辨别出哪辆小汽车,哪辆摩托车、自行车,哪个脚步、哪个声音是家人们的,几百米外,它就早早跑出去摇头摆尾迎接;走了,它也会跟着送到村西头再拐回来;要找庄邻们的话,小黑会走在最前边带路,不用问,一准没错,家里人也把它当作家里的一口人一样呵护着、喂养着。我们回去,每走到村头都会买斤油条或包子带上,妹子和侄女甚至每次回家还要特意买上一包火腿肠亲手喂它;小黑产仔了,怕它受冻,孙子和外孙回去看望太姥时,居然把电暖气抬到狗窝旁给母子送暖。1617932562513756.jpeg

  东方那个红红的日头啊,起了,落;落了,再起。悄无声息,周行不殆,带来了幸福时光,也带走了年轮岁月。小黑养着养着,父母亲进入了期颐之年,都年过九十岁高龄,自然规律不是谁能左右。2012年腊月的初雪飘落之时,母亲躺在床上,正不停地呼唤着一个一个孩子的名字时,却戛然而止,手从妹子的手里脱落下来。屋里一下子灯灭了,外边的雪停了、风住了,太阳也蒙上了脸盘,全家人压抑着无法抑制的悲痛,静静地把母亲抬进棺椁,覆盖上棺绒,把绳子穿好,正要起殡,发现小黑把脑袋套在绳套里,泪水汪汪,瞪着惊恐悲凉的眼神望着四周,怎么驱赶它,它也无动于衷,似乎在告诉着人们,它的主人不能走啊,你们都不要动她。无奈之下,我给母亲连磕三个响头之后,将小黑抱离绳套。

  母亲走了。我们跪在母亲坟头悲天怆地,小黑也和我们呆在一起依依不舍。当母亲入土为安后,家人们要给母亲转墓浇点,正三圈倒三圈,小黑也跟着我们一样正走倒转,默默给母亲送行。

  母亲走后,我们将父亲接到市内住,家的门谁看呢?只好交给小黑。大哥给小黑交代,“你带着大黑在家好好看门,哪里也别跑!”奇怪的是它真听话,我们再回去喂它,离开时它就再不出来送行了,叫也不跟着走。每当看到我们要关门时,它就主动跑回院子里,目送着我们离去。

  人善命长。动物亦如此。小黑连最后这次找不到已经经历了三次风险。第一次是十年前就丢失过一次。几天找不到,当大姐去老院摘南瓜,怎么听到老红薯窖里有“唧唧”声,扒开遮挡在洞口的枝枝叉叉,发现小黑不知啥时候掉进了红薯窖里,居然还没有摔死、饿死。1617932644870532.jpg

  第二次就惨了。两只狗在老家看家护院,我们回去有限,大哥得天天往家跑着送狗食,时间长了,这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当某一天遇到收狗的时,大哥想让他把大黑带走。大黑跑得快,收狗的没逮住大黑,却把小黑收入套子,装上车驮住走了。当我们知道后,都还沉浸在怀念小黑的夜幕里时,大哥又突然报告,他第天回去,小黑就在大门口蹲着。它咋又死里逃生,回来了?!神奇不神奇?过后再遇那个收狗的才弄清缘由,不知啥时候小黑在车上把装它的袋子咬破,自己跳下车,偷跑了回来。

  小黑那么普通,却在我们面前制造着一个神奇又一个神奇。转眼已经十三个年头,它已经超期服役。这次找不到,它还能创造什么神奇的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4月4日,是辛丑之年的清明节,家人们都要回去祭拜父母,一走进墓地,个个都傻了眼。小黑就安卧在墓碑旁边,在细雨霏霏里睡得那么着,那么香,大哥上去摸了摸,身体还是热的!但怎么唤它,已经再也叫不醒了。原来,小黑似乎知道它将要寿终正寝,悄然来到墓地与它的主人汇合来了。

  小黑见证着一个家庭的传承,也成为了传承。祭拜完父母亲后,一家人即忙乎着给小黑打墓,将小黑在一棵柏树下安顿好后,全家人仍黯然神伤,久久不愿告别,一个童音稚声随风飘来:

  家乡那棵红枣树

  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

  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

  记着我曾走过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