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作家说:“人生在哪里,就会有一半儿埋在哪里”。年轻时,我不相信这句话,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这句话有道理。

  我今年五十岁,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在城里生活了三十年,我自己以为我已经是个城里人了。可是,我有许多习惯,思想,行为与城里人格格不入。思来想去,原来那是农村的印迹。

  我热恋的故乡呀!我过去不能忘记,现在不能忘记,将来也无法忘记,尤其不能忘记的是家乡的那山,那水,那树林。


  那山

  那山,实在太矮了,简直不应该叫做山,可那已经是故乡海拔最高的地方了。我时常站在那山顶上,想看看山外边是什么样子。可是,因为它太矮了,我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就经常在想山外边的样子。在八十年代末,要想走到山外,只有当兵或考学,最终,我选择了考学。

  我终于走出了那山。可三十年来,我还是一直想着那山。那山是我的乐园。

  春天,那山上无名的小花,在山野里烂漫,招蜂引蝶,呼朋引伴。默默地开放,也默默地凋零,不引人关注,也无人喝彩,轻轻地去了,正如她轻轻地来。我曾经为她惋惜,没有人见证她的烂漫,没有人流连她醉人的芳香。可她却对我说:“我不觉得遗憾,因为春天知道我很乖,我已经来过。”

  夏天,那山上生长着许多的药材。远志、柴胡、黄芩是最常见的,星星点点,到处都是。只要不怕辛苦,半天就能挖满一筐篮,把他们晒干后交到土产去换钱,换来的钱我买得最多的就是小人书。那个年代,小人书是常见的读物。许多故事,都是从小人书里得来的。我养成了看书的习惯,自从六岁起,一直到今天五十岁,一看就看了四十多年。不看书,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一看书,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山。

  秋天,那山上的松树下,红蘑就会一丛丛,一簇簇地出现。既可以采来卖钱,也可以晒干后,等到冬天时,用来做小鸡炖蘑菇。那时的鸡都是自家养的溜达鸡,今天的鸡与那时的鸡的味道,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那鸡的味道,那蘑菇的味道,一直忘不掉。因为,那也是那山的味道。

  冬天,在山下下兔子套套野兔,在山上下药药野鸡是最让人兴奋的了。那个年代,山上的野兔,野鸡实在太多,也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法》。山上也经常有大人拿着洋炮在打猎,因为那山上不单单有野鸡和野兔,还有狐狸,獾子和狼。而那些都不是我们这些孩子敢朝理的事。我们敢的是在大雪天里,牵上自家的狗,成群结队地到山上去追野兔。因为大雪没了野兔的腿,野兔跑不起来,往往会被狗捉到的。

  这就是那山的一年四季。我走出了那山,可我,又一直生活在那山。


  那水

  我的家乡曾经是个水源丰富的地方,有两条河从村子里流过。村子里的地,大部分都用那水来灌溉,尤其是那绿油油的稻田。

  那水,一条发源于大黑山,一条就发源于家乡那片树林,那水,一年四季都流淌不息。

  那水,清澈甘甜,可以直接饮用,绝不逊于今天城里的矿泉水;那水,透亮见底,一眼就能看见游来游去的小鱼;那水,倒映着那树林的树;那水,映照着蓝蓝的天。

  那水,冲积出来的一个水湾,就成了小朋友们夏日的游泳馆。狗刨是小朋友们常见的泳姿。你刨过来,他刨过去,头碰了头,脚磕了脚,谁也不会恼。小朋友们搅起了淤泥,掀起了水草,惊得鱼虾四处跑……

  那水里的鱼实在太多了。真不知道他们的学名是什么,家乡的人都叫它们白棱漂子,花驴棒子,捏拉够子。我和小朋友们经常到那水里去捉鱼。我们把浇稻田的水堵上,等到水小了的时候,就拎着脸盆到下游去捡鱼。花驴棒子和捏拉够子是最好吃的了。拿回去,妈妈用盐把它们一杀,让它们吐泡泡,然后用油一炒,再放些葱花,那味道别提有多好吃了。而白棱漂子,吃起来却是苦的,但却非常好看。我家里有一个用来浇菜的水泥池,我就把它们养起来,成了观赏鱼。每当放学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看那些鱼。我给它们起名字,給它们捉虫子。非常遗憾,这种鱼不能在家里过冬。在冬天来临前,它们都相继死去,那是我最悲痛的时候,以致后来,我再也不去那水里捉鱼了。

  生活在城市里,没有了那水,也没有了那鱼。女儿时常想养鱼,我就给女儿买了鱼缸,养起了金鱼。可是,养来养去,那鱼还是养不活。我就时常想起我在家乡时养的那些无法过冬的鱼。后来,我极力反对女儿养鱼,也反对女儿养其他宠物,因为我实在不愿经受与那宠物的生离死别。家乡的那些鱼呀!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安息!我时常想起家乡那鱼,时常想起家乡那水。


  那树林

  那树林,是野生的树林,是原始的树林,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儿。我曾经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到边儿。妈妈说那树林是没有边儿的。

  那树林,有柳树,有榆树,也有刺槐儿,但最多的还是杨树。是那种原生态的小叶儿杨,这种小叶儿杨长得特慢。有的几十年后,才可以用来做檩子、梁柁和打家具。可是,那却是极好的木材。

  那树林,是家里烧柴的主要来源。在春天的时候,主要是修剪一些刚生长起来的嫩枝;在夏天的时候,主要是割一些林间的蒿子和荆条;在秋天的时候,往往是镩树的季节。我和小朋友们就会爬到树顶,把多余的枝枝杈杈用斧子砍去,晒干后,用作冬天的烧柴;而到了冬天,主要的就是搂树叶和用镐头去劈那死去的树或往年的树疙瘩。一年的烧柴,大部分都出自那树林。

  那树林,还是我学习的天堂。

  我有早晨跑步的习惯。每天清晨五点钟,我都会准时起床,到那树林里跑步。一边跑步,一边把昨天学过的知识在头脑里回忆一遍,有忘却的就翻一翻衣兜里的纸条。一边跑步,一边背题,我跑了一小时的步,也学了一小时的习。

  星期天的时候,我也经常在那树林里看书。把自制的吊床两头分别绑在相邻的两棵大树上,然后躺在里面悠悠地荡着。看一看天上的云卷云舒,听一听耳畔的鸟叫虫鸣;和那香花招一招手,与那清风聊一会儿天儿;再到书里去会会老朋友。其乐也融融,其情也切切。

  放学后,我也经常在那树林里温习功课。那树林,有一个天然的大石头,大得足够我容身。那太阳把大石头晒得滚烫滚烫。我就躺在上面炮炮腰,伸伸头,蹬蹬脚,然后在似睡似醒间温习一天学习的知识,不知不觉间,太阳就下了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成了娃娃,那树林里的大石成了我的摇篮。在大自然里学习,你真的不觉得是在学习,不知不觉间什么都会了,那树林见证了我学习的点点滴滴。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了那树林。成千平方米的公园,大概就算是大自然了。我经常带着女儿在大自然里学习。学着学着,我就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家乡的那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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