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惹的祸

韩秋月是我从事未检工作接触的第一个女性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第一次见到她是2010年10月25日在县看守所里。看守所位于县城郊城乡结合部。那天，晚秋的天气很好。连成栋的监室组成的监区坐落在一个大大的池塘边，隔着围墙的远处是一片绿的发黄、快要成熟的连片稻田。在等待民警将她带到讯问室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想象这个同时容留7人吸毒的17岁女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多到数不清的耳洞抑或是花里胡哨的穿着？总之应该就是影视剧里那些不良少女的样子吧！

可是当韩秋月走进讯问室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T恤，留着齐耳短发，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特别干净的小个子女生，文文静静的，当她看到我们立刻一怔，随即又礼貌性的莞尔一笑。甜而淡的笑容，弯弯月牙般的眉眼，整洁的打扮和神情正像她的名字一样，那是秋天明丽的晚月。霎时间让我的心凝滞住了，我想起了“风清月白”这个词语，先前我对“问题少女”的惯性定格画像和眼前的真实人物比照使我的心灵受到极大的碰撞。然而就是瞬间的假象“欺骗”了我，这个极大的心理反差为我以后犯下不可原谅错误而埋下 “伏笔”。

“发什么愣呀，快把同步录音录像准备好。”听到同事陈科沙哑的声音才把我从“入定”的思绪里拽了回来。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她，才发现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她瘦弱的手腕上的那副金属质地的“手镯”提醒着我——我是来提审的，而她是我的犯罪嫌疑人。我立即正了正衣领，全心投入了工作。

翻阅了韩秋月的卷宗材料，我才知道她生在城市，家境富裕，但12岁时就不念书了，且有个六七岁的弟弟，家人重男轻女观念严重，故对她也疏于管教。因此就早早的辍学之后混迹于社会，懵懂无知的她在一个到现在还说不出姓名的“大姐”教唆下接触了毒品，从此便越陷越深。在讯问过程中，她始终低着头，回答声音很轻，显得不好意思，偶尔抬起头，眉眼间透露出与她年龄不相吻合的一种神情。我脑海立刻里闪过一首姜夔的词——“荡波心，冷月无声”。一种淡淡的凄凉，涌上我的心头。

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这份凄凉是暂时的。相信她能很快改造好出去。最终，那一回，因为容留他人吸毒罪韩秋月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在秋月服刑期，办案、出庭我也更忙了，在忙的 “白加黑”的间隙。我也想去看她，但一次一次我总推脱和找借口，总因“加班”而不能成行。但我心里更明白实质是我心理的“首因影像”——“‍月亮效应”‍作祟，我“侥幸”相信韩秋月能自我“华丽蜕变”。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自信。从同事刘科那得知因她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已经被提前释放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心中一下释然，并有些自得。上帝,祝福她。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在平静中流过，我的心也随着韩秋月的“回归”而趋于平静，渐渐地我好像要把她忘了。但是事与愿违，2011年11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内勤送来了一叠新的卷宗，不经意的我又一次在卷宗封皮上看到韩秋月这个名字，这一次是因为贩毒又被起诉了。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下班后，天已经黑了，我没有立刻回家，一个人独自僵坐在办公椅上，极力想回忆那幅以前被我定格的影像,那弯“欺骗”我的“月亮”，第一印象的韩秋月‍。同时我在后悔的想，之前我如果能挤出一点时间去看她，哪怕只有一次和她面对面谈心，用爱做朋友，用诚来沟通，她也就不会再走到这一步了。可是因为我自己的自以为是，一念之差、一时之惰，竟疏忽和放纵了一个本真生命的“涅槃”。我决意要拯救“那弯月亮”，同时也更是来为我自己的那个自以为是的“不作为”和“懒政”去“埋单”。那天，透过办公室的窗子玻璃，我发现还算晴朗的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云彩，一片朦胧和寂静。

一周后的一个上午，我在监室又见到了这次因贩卖毒品而被判刑一年的韩秋月。一年多不见，她还是先前见到的那的样子，只不过先前的齐耳短发变成染黄的披肩长发且挽了发髻，同时也消瘦了很多，脸上也显得格外白。我知道这是长期吸毒和在夜店熬夜的缘故。

“哎，问一下，信箱有没有我的信！”她用漠然的眼光打量我，也似乎对我完全没有当初的印象，她已把我当成了这里的管教。我的心在下坠，一种莫可名状的心酸和愧疚涌上心头。“秋月，你好！还认识我吗？”我强忍着苦涩向她搭讪。“你不是这里的新管教吗？唉，能不能帮我出去买一包烟。”她打着哈欠，显得无精打采的打量着我。我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之前的自责、愧疚、悔恨像开闸的潮水再也止不住。

“秋月，你不该再次进来！从现在起让我们一同努力克服阴霾、迎接灿烂吧。”我在心里默念道。我决心要用全部的爱和责任来帮扶她好好改造，戒掉毒瘾，走上正道。尽管这是一次“迟到”的帮教，尽管我也是在为我的之前的“缺位”而救赎……我相信某天的一个傍晚，一弯新月一定还会升起。

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现在，韩新月已早已提前释放并且重新走向了新的人生。最近她在父母的帮衬下，开了一家美甲店自主创业。读着她写给我的信，我欣慰的笑了，我想若今晚有月亮，那一定是亮汪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