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是一种香味特别的植物,被称为臭橘。但我以为香。

枳但凡有点名气是因为晏子。《晏子使楚》:“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晏子的雄辩取得了胜利,但枳落下恶名。年幼时的我是真相信晏子所言的。也对枳充满了好奇,怎么就能从橘变成枳呢?

事实是,水土是异了,但橘真没有变成枳,它们是很亲密的亲戚关系,都是芸香科。作为药用也有相近的部分,比如化痰。后来有好事者真把枳橘嫁接在一起,结的果实称为枳橙,像柠檬的味道。晏子骗了楚王,骗了年幼的我。

长大了,我看见了枳。果真在我的北方生长,浑身长刺,花朵白色清香,果实核桃般大小,坚硬芳香,我很喜欢,摘下来当香供,自我感觉良好。

但屈子的徒子徒孙们感觉不好,在他们眼里,枳是“恶木”,就是因为它的刺,他们闻不到枳花的芳香。

《九思·悯上》就这样提到枳:“贪枉兮党比,贞良兮茕独。鹄窜兮枳棘,鹈集兮帷幄。”

大意是:贪婪奸邪之人朋比为奸,忠贞贤良之人反而孤独无依。天鹅竟然逃窜受困于枳棘之中,那丑陋的鹈鹕居然聚集在帷帐里。

可怜的枳,果不堪食,树长长刺,形象欠佳,于是“恶木”冠名,一时半会翻不了身。

到了唐朝就不一样了,虽然描写枳的诗歌少,但是有。比如温庭筠《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温庭筠住在陕西商山的驿站,一大早准备出发,心里有些悲哀,古语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在交通住宿不便的当下出门呢。此时天色还早,茅草盖的驿站鸡在报晓,但月儿还挂在天上。除了驿站,来到一处石板桥,已经有更早的行人踏在结霜的桥上,不知那早行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的悲哀,也许人家是要急急赶回家,那心境就不一样了,那会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现在正是早春,槲树的旧叶落在山路上,那洁白芳香的枳花在破晓的早晨醒目的开在驿站的墙边,想起昨夜梦见老家杜陵,此时正是野鸭、大雁落满渐暖的水塘的时候。那“凫雁”何等自在逍遥,我却离家乡更远,走在有霜的板桥上,能不悲凉吗?只有那开在驿站墙边的洁白馨香的枳花,或可安慰一下旅人的心。

温庭筠四十个字就清晰表达了早行旅人的心境,已及路上、驿站的风景。清爽动人。我用了数百字解释,不知还有没有味道?

另有一首写到枳的是雍陶。

访城西友人别墅

澧水桥西小路斜,日高犹未到君家。

村园门巷多相似,处处春风枳壳花。

这个雍陶和温庭筠同时代,也是做官的。他的这首小诗很清新,适合我当下的心境。去拜访城西的友人,太阳都高高挂起还未到朋友家,不是别的原因,是一路上景色宜人,免不了东张西望,此时已经来到村里,这村里家户门巷很相似,更相似的是春风里处处绽放的枳壳花。

多惬意,多散淡,多醉人,都是说的枳,怎么这么不一样呢?

所以,抛却了“鹄窜兮枳棘”的“恶”,还是在“处处春风枳壳花”的芳香里结束枳的“行旅”,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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