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是桦木科榛属灌木或小乔木,是世界四大干果(核桃、扁桃、榛子、腰果)之一,算是赫赫有名。

榛子的栽培历史很悠久,早在周朝就有,再往前推,就是野生的榛子了。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那时我们远古的先民就开始采集了。陕西半坡村古人类遗址就挖掘出大量的榛子果壳,至今怎么也有五、六千年的历史。虽然没有文字记载,但有考古发现。

最早的文字记载在《周礼·笾人》中,它这样记载:“馈食之笾,其实榛。”

榛子作为美味的食物当然是要贡献给祖先的,《左传》云∶“女贽不过榛、栗、枣 ,以告虔也。则榛有臻至之义 ,以其名告己之虔也。”女子在献祭的食品中,有榛子、栗子、枣子,而榛还有——日臻完善的寓意。

这就牵涉到榛子的取名,《礼记》郑玄注云∶“关中甚多此果。关中,秦地也。 榛之从秦,盖取此意。”没想到榛树居然是因为秦地多有此树而得名,只是既然是因为秦地得名,为什么音却不跟着一样呢?所以意外。

榛子树长的样子李时珍描述的好,就借用他的《本草纲目》吧:“榛树低小如荆,丛生。冬末开花如栎花,成条下垂,长二、三寸。”

知道了榛子的样子、它的用处,再看看《诗经》时代怎么应用。《诗经》多次提到,比如《邶风 简兮》:“山有榛,隰有苓。”《鄘风 定之方中》:“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曹风 鸤鸠》:“鸤鸠在桑,其子在榛。”《小雅 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榛。”就举《鄘风 定之方中》的例子吧。因为有“正能量”,这是现代人尤其需要的。

说的是卫文公复国重建家园的事。“文公初立,轻赋平罪,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史记》如是记载卫文公,“定之方中”描述了文公在废墟上重建宫室,种上可食用可用材的榛树,还种上“椅桐梓漆”都是可用之材,将来要做“琴瑟”,当然不仅仅是琴瑟,能做琴瑟时,说明家国“琴瑟和鸣”了。吃上榛子了,说明百姓安居乐业了。有国才有家,有了家园,就能有榛了。举这样的例子还想证明,春秋时就开始栽培了。

还想举一个榛子和美人的例子,这样的例子永远吸引人。

《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意思是:高山上有榛树,洼泽里有甘草。若问我心中想着谁?是那西方的美男子。那位美男子,他是来自西国的人啊。

《庄子·齐物论》: “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 “朝三暮四”中的“芧”就是榛子(也有说橡子的,但我的判断是榛子)

榛子的久远用途从例子就可以看出,还是回到正题,看看唐朝的榛子吧,也许有新花样。

唐朝入诗的榛子比我想象的少,就选两例感受一下吧。

李白提到榛子的诗有《古风》(其一):“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就不说了,他老人家出现的太多了。

先说韦应物的榛子。

《登楼寄王卿》

踏阁攀林恨不同,楚云沧海思无穷。

数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荆榛寒雨中。

韦应物是中唐时期人,属于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物,少年放荡不羁,后来为官开始关心百姓疾苦,擅长写田园诗。此诗是他写给好友王卿的。

韦应物登高上楼,独此一人,不由得想起和好友王卿同游的情景,怎能不心生感慨,物是人非呀。好友去楚地了,我很想念他,就像楚天云海般没有穷尽。但眼前只听得有稀稀落落几家捣衣声,正值深秋,寒雨袭过,笼罩远处的荆棘、榛树林,这样寂寥、黯淡的景致,更增加了我对友人的思念。

果然榛子有了不一样的“花样”,榛子是和荆棘连在一起的,肯定是野生的,而且诗中的描述不过是说那里长了一片杂树林,榛子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不关祭祀,不关食用,就是一片矮小的灌木林。

再看李贺《老夫采玉歌》中的榛子。

采玉采玉须水碧,琢作步摇徒好色。

老夫饥寒龙为愁,蓝溪水气无清白。

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老夫泪。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斜山柏风雨如啸,泉脚挂绳青袅袅。

村寒白屋念娇婴,古台石磴悬肠草。

写唐诗里的植物以来,用大李(李白)的诗极多,以至于只要有可能就尽量选别人的,而小李(李贺)就用的较少,现在平衡一下,“仙”、“鬼”都不是寻常物,不可厚此薄彼。

李贺的这首诗是写陕西蓝田采玉工辛酸生活的。

采玉民工不断要采的是一种珍贵的玉石水碧,就是为了给贵妇当做步摇增加容色。可是老夫却在饥寒交迫下劳动,把那蓝溪水都搅浑了,水里的龙王都发愁。已经是夜晚了,又下着雨,老夫只能吃采摘的榛子果腹,那杜鹃鸟看状忍不住吐血,伴着老夫混浊的老泪。这蓝溪水是吃人的水,多少年来淹死多少采玉人,就是过了千年也是要怨恨的。陡峭的山坡上,狂风骤雨、柏树呼啸,老夫悬绳直到溪水上,心里挂念的是村舍里还弱小的孩子,看着山崖上孤悬的悬肠草——思子曼,老夫悲戚的心无以复加,又无可奈何,幼儿还等着他带回养家的食物呢。

李贺写的悬肠草在南朝·梁·任昉 《述异记》卷下:“悬肠草,一名思子曼,南中呼为离别草。”就是想念自己孩子或者别离的,老夫两样都有,老夫的心得有多难过,劳作不仅是辛苦,还有生命危险,如此高强度的劳作还吃不上粮食,只能以山间的榛子为食,可那家中嗷嗷待哺的婴孩可怎么办啊?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老夫食用的榛子该是感谢它呢?还是恨它呢? 其实谁都知道该恨谁,榛子无辜。

这样的榛子真让人垂头丧气,期望的“重建家园”,希望的“西方美人”都没有出现,榛子已经在大唐沦为山野的杂木,不得已的果腹食物。悲哀,时代的悲哀。

就此打住吧。我想起我吃榛子的情景,翘着二郎腿,看着可有可无的电视,吃着可有可无的榛子,不时打个闲岔,抱怨一下无关紧要的市井。再想李贺的老夫,不由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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